客廳的空氣中,隱約傳來消毒水混合洗潔劑的味道,嗅覺告訴她是個粗心大意的人所為,因為清潔的功夫不夠徹底,才會殘存這麼多化學的藥劑氣味。
接著沙發也不對勁了,傾斜的單人沙發外彎了四十五度,顯然是有人挪後又忘了將沙發歸回原位,連地上都可以隱約看出有未干的濕腳印,那種寬長的腳漬絕非是一般女性所有,因此,她可以斷定,要是有人在這屋內,十之八九準是個男人。
憑著她曾參加女子防身術的訓練,這點警覺心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她看到餐桌邊還放著一台開啟中的手提電腦時,她發誓,這屋里絕對還有其他的人。
寶嘉腳步放慢下來,一雙烏溜大眼呈廣角鏡不住掃瞄著左右可能竄出的動態物體,她深信萊娣不會私自將這屋子借用給別人住,她懂得萊娣的脾氣,這點,也是她放心將屋子交給萊娣兩年暫管的原因。
電腦螢幕離她愈來愈近,她明白偷看人家電腦上的資料就如同偷翻他人的日記一樣,是不道德的,但好奇心戰勝道德心,至少若被當場逮到,她還能理直氣壯地說這是她賽寶嘉的地盤。
意亂金迷……
放大二十級大的字體,讓寶嘉一眼就將主旨看透得一目了然,接下來的文字讓她看了後,益發覺得在字里行間,明顯地就是在詆毀女性的嚴重措詞,更讓她眼楮一亮的,竟是以下短短的幾行文字——
那些看到鑽石就微笑的女人,其實是最虛偽矯作的,她們的感動只在短短戴上鑽戒的幾秒內,所有的擁抱和親熱,只是為了換取以後更多克拉的到來,愚痴的男人啊!請停止這些昂貴的浪漫,女人需要鑽石的程度,就像是衣櫃內的衣服,永遠都會覺得少那重要的一件……
看到這,寶嘉就覺得體內的地震儀開始晃動不休,這是什麼牛鬼蛇神的言論,將女人的價值觀和道德操守貶得一文不值,她篤定,而且是堅決地,打出此種妖言惑眾文章的,鐵定是沙文主義的變態男子。
「啪」的一聲,電腦蓋被重重一壓,寶嘉一掌深深按著那台幫凶機器,很想將它往牆上一擲,干脆給它來個壽終正寢。
只是這個念頭,在發出巨大的響聲後,從她臥房內走出一名跛腳的男人後,行動才暫時戛然停歇。
「你是誰?」才剛把傷口處理好的以恭,听到外頭傳來乒乓雜響聲後,拐著步踱到房外來。
他覺得眼前這女人詭異極了,一頭跟埃及女王似的齊眉長發,遠看就像是戴了頂拖把在頭上,臉蛋小得跟巴掌大,卻精致得像是工筆畫一筆一筆描出來似的,一雙眼閃著仲夏湖藍的水色,鼻翼雖小,卻也挺有形有色。
「電腦上的文字是你寫的?」寶嘉連他是什麼阿狗阿貓都不問,先來個興師問罪。
這女人從土里鑽出來的嗎?沒頭沒腦就跑來質問他的作品,他憑什麼回答她?也沒那義務來就她的問話進行答辯。
「小姐,我有三個理由可以不回答你,第一氣你擅闖民宅,擾人清寧;第二。你偷看私人物品,侵犯隱私;第三、你發出響聲,害我受驚。光這三點就可以讓我到警局去告到你有坐不完的牢。」以恭邊走過來邊系上皮帶,踮高的左腳讓他不得不用單腳跳躍而來。
當以恭的剪影逐漸化為清晰的真實感時,寶嘉發覺他那張俊秀得無瑕無疵,修剪齊妥的鬢角讓他在稚氣中呈現一般陽剛之美,或許是如碳筆涂在下巴的微細胡碴未清,才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個一兩歲。
他身上的襯衫似乎是沒設計鈕扣般,讓他中間刷出一條肉色的胸脯,皺巴巴的襯衫要貼不貼地在他精實的肌理上,平坦的月復部微微隆起六塊平整的壘包,往上延伸,則是秀色可餐的下胸肌線。
他的眼仿佛是有著催眠師的魔咒,讓寶嘉一注視上他就跟棵樹般被定住了,不听話的黑發呈芒草般地亂翹亂散,黑黑泡泡的兩色眼袋,反而成為唯一在他身上勉強稱得上的缺點。
「喂!靈魂出竅了,說話呀!」以恭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啊晃,掌紋快要踫到她的鼻尖了。
以恭的出聲讓寶嘉瞬間召回游離遠出的靈魂,她是發什麼花痴,還是太久沒踫男人了,才會出現這樣魂不守舍的糗狀?
或許吧!在波蘭那種鳥不拉屎的鄉間,會出現這樣不修邊幅,卻又邋遢得吸引人的男人,可說是絕跡了。
「誰準你進來我家的?」回復理性後,寶嘉調整自己的EQ,把自己捍衛得跟難以親近的女律師一樣。
「你家?」以恭冷哼一聲,隨即自顧自地環視屋內一周,並掌心朝上,「拿證明來啊!」
「我回來我自己的家還需要提出什麼證明?笑話!」寶嘉對于這位鳩佔鵲巢的陌生人,愈來愈不給予好臉色。
「你說什麼?我沒有听見,你說這是你的家?」以恭從頭到腳給她打量一下,發覺這女人裹著黑色束裝,全身包得跟蠶蛹一般,他以作家特有的觀察力,繞到她背後瞧個詳實。
「誰允許你這麼看我的,佔了人家的房子還這麼輕浮?」寶嘉被他瞧得渾身像被撕開般地難受,她拿了把椅子當楚河漢界,硬是將兩人隔出個安全空間。
以恭的頭從她的月復腰處慢慢升到她臉龐,那雙眼狹長有神韻,可又沒丹鳳眼那麼拖曳出一條鳶尾般的線條,倒是那刷得亮黑的睫毛,可媲美初生出的小鴕鳥般,彎翹且齊。
「你看來還真是有點像有錢人家的小姐,不過,我可是有人證的,這房子是我用每個月一百美金的代價跟我朋友承租的,那你呢?你的人證在哪?至少要有個地契吧?」凡事要求理字,他絕對不會無理取鬧。
地契、人證,全都在萊娣那,除非她能馬上找到萊娣,否則眼前這家伙是賴在此賴定了。
「好,我會讓你心服口服的。」她眼下四處找電話,不停在屋內尋尋覓覓,翻箱倒筐的,頓時房內似是剛受台風肆虐一般。
「你在找什麼?」他忍不住問道。
「你不裝電話的?我當然是要打電話找人幫我送地契來。」寶嘉翻了個白眼,白痴,這麼簡單的邏輯也不懂。
「你以為我能在二十四小時內就把電話給裝好嗎?」以恭受不了地想,也沒看到這屋子一團亂,像是住很久的樣子嗎?
看他回答得干淨利落,可信度是不容置疑,在這幽靜的邁阿密海邊,除了風聲和海濤聲外,她多麼希望也能听到接線生的聲音。
「拿個手機來借打一下吧!」寶嘉居住在窮鄉僻壤慣了,這種跨世紀的文明產物還一時忘了添購。
以恭掏了掏耳朵,仿佛像是听到始前人類講話般讓他困惑不已,堂堂一棟花園洋房的女主人,竟會連這種平民化的東西也沒有。
「小姐,你穿得這麼時髦,連支手機都沒有,實在讓我很難相信你的真正身份。」他兩手插在胸前,像挑選櫥窗女郎般地打量她。
「誰規定有錢人就非要有手機,你到底借不借?」寶嘉思量關,若是聯絡到菜娣,自己非要好好罵她一頓不可。
「借,當然借,你可不可擠個笑臉啊?誰是誰非都還沒有個結果,別老擺著晚娘臉,這樣很難跟你溝通。」以恭暗忖,他先是傷了腳,後又踫到這莫名其妙的女人,看來他去年的壞運似乎還一直延續到今年來。
「我就是喜歡擺晚臉、你要不爽看沒人逼你。」她從以恭手中接過手機,對于男人她早就一視同仁,管他是天皇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