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倒尸!」
荊大鵬听到她的叫聲,立刻問道︰「小田,你認得卓兄?」
「我……」荊小田慌張地看向荊大鵬,又看向「路倒尸」。不,這是個活人。「我記得他的臉,很像驢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很難為情,但又得把話講清楚,便向卓典比了臉頰上的顴骨部位。「你的臉比較長,這邊又比較突出,所以我記得你,也是希望將來有人問起,能說出長相特征。」
卓典並沒有生氣,而是問道︰「想必荊姑娘是在九年前,十二月初,西邱北境的一座無名深山見到在下,當時在邊帶著主子爺的兩個孩子?」
荊小田這下子真的渾身顫栗了,阿溜和毛球的身世已呼之欲出。
「可你、你不是死了嗎?」她聲音也發抖了,還是覺得見到鬼。
「在下的確快死了,幸賴姑娘相救。」卓典往她拜了一揖。
「我沒救你呀。」
「有。荊姑娘拿泥土為我敷傷。」
「我是看你肚子破了一個大洞,怕血腥味引來野獸,將你的尸體咬壞了。」荊小田覺得這句話怪怪的,又道︰「孩子一直哭,我急著帶他們出去找食物,只好趕快團了泥土敷上……你沒死?!」
「幸好姑娘善心,否則傷口破洞,蟲蟻鑽入內髒啃食,必死無疑;也感謝姑娘用樹葉遮了我的臉,使我免受日照霜露之苦。」
「呃……」她是將他當死人看待啊。
「後來躺了三天,還真的有野狼要來吃我,我模到刀子刺死一只,吃了它的肉,喝了它的血,這才活過來。我全身骨頭都摔斷了,待我爬出深山,讓王府的人找到時,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啊,我沒救你……」荊小田懊悔當時的粗心大意。
「荊姑娘沒辦法救我,你一拖動我,斷骨立刻穿心而死,即使你喊人來救,倒怕驚動仇家,再度追殺小主子;卓某死不足惜,萬幸荊姑娘帶走兩位小主子,否則他們就要餓死在山里了。」
阿溜這時已讓荊大鵬和宋劍揚按住肩膀,推拿背部的膀胱經,他听著听著,荊大鵬明顯地感覺他身子變得僵硬緊繃。
「諸葛?」荊大鵬擔心地喚道。
「沒關系,繼續推,他精神集中,意識清楚,這是好的反應。」
毛球和七郎也听出異樣,不再抱住大叔叔,跑回了荊小田身邊。
阿溜轉頭問荊大鵬道︰「擠血給我的那個人,是我爹?」
「是的。」
「他是宋大哥你的主子爺?」
「是的。冀王爺。」宋劍揚如實回答。
「我、我我……好痛……」阿溜突然眉頭一皺,按住肚子,一個俯身,便大吐特吐起來。
阿溜吐出黑血、排出黑便後,恢復了正常血色,身體也不再發抖,雖然手腳仍有些許冰冷,但已經月兌掉皮裘,撤掉火盆,體溫與正常人無異。
他不忘提醒荊大鵬問案。荊大鵬硬著心腸,查問了他案發前後經過,問完後阿溜疲累至極,倒頭就睡。
毛球和七郎也很困,各自蜷縮在阿溜身邊睡著了。三兄妹互相偎依,蓋著同一條被子,相親相愛,平靜安詳。
冀王爺坐在床前看顧他們,即使卓典和宋劍揚勸他去休息,他仍執意坐著,目光須臾不離。
他的魂魄心神全回來了。荊小田見他略顯疲態,然眼眸充滿了感情,跟初初見到時的失神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荊大鵬帶她離開房間,兩人來到了外面的院子。
「原來,都是真的……」荊小田仍然很震撼。
「阿溜身上的胎記符合小王爺的特征,送去的衣物也證實是當年失蹤時所穿,再加上你和『路倒尸』的對詞完全吻合,就是這樣了。」
「阿溜好像還不願意接受,毛球似懂非懂。」
「等阿溜恢復元氣再說。我得回衙門,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田,荊大哥!」寇芙蓉匆匆趕來。「阿溜受傷了?」
「還好,現在在睡覺。」荊小田回答,同時看荊大鵬的表情。
「小姐,寇大人知道你出來嗎?」果然,荊大鵬關心她了。
「他不知道。我是听阿義說的,好像出了大案子?」
「你跟芙蓉說詳情吧,我走了。」荊小田露出微笑。
「為什麼要我說?」荊大鵬莫名其妙,惱道︰「我還要忙啊。荊小田,你給我回來!」
這時宋劍揚正好提了水壺走進院子,諸葛家的院子雖是外人莫入,但他見到了陌生身影,仍是警覺地看過來。
寇芙蓉乍看到他,一時覺得面熟,隨即記起,當她昏沉氣窒,游走于生死邊緣時,就是這張臉孔鄭重而誠摯地向她發誓……
是他!她認出來了。她小嘴微張,猶不敢置信,粉頰瞬間染上紅暈。
宋劍揚則是一楞,隨即低下頭,緊握水壺把手,快步進房。
「對喔,你們認識。」荊小田想到南神廟那回,芙蓉中了迷魂香,就是宋劍揚送她來看諸葛大夫的。
「他的衣服怎會有血?」寇芙蓉驚疑道。
「就是那個案子啊,八哥哥,快跟芙蓉說。」
「什麼案子不案子的,都還沒查出一個屁,誰來都不能說!」荊大鵬發火了。「荊小田,快陪小姐回衙門後宅去!」
哇,好關心小姐喔。荊小田被罵得又喜又愁,喜的是他其實也很在意小姐,愁的是他竟然在小姐面前說粗話,瞧小姐的臉一下紅一下白的。
可怎地,她心頭卻也溢出酸酸的滋味……
「頭兒!頭兒!」又有人在院子門邊叫喊,原來是高升。「咦!小姐你也來了?」
「我爹叫你帶我回去?」寇芙蓉顯得焦慮,望向被宋劍揚關起的房門。
「不是的,大人不知道小姐在這里,他要找頭兒。」
「我正準備回衙門。你請朱佑機出來問話了嗎?」荊大鵬道。
「他回王府就不出來了。」高升很緊張。「頭兒,是另外有事,大人要傳你和荊姑娘。」
「傳?」
「是的,上公堂,魏王爺來了。」
荊大鵬來到公堂,就見旁邊另擺了一個桌案,坐著的那個跋扈傲慢的貴氣人物,應該就是魏王爺了。
「荊捕頭,見過魏王爺。」寇仁歆一副被拖下水的冤枉表情。「王爺有事著本縣問你,呃,你為什麼找人偷偷進魏王府,是在查什……」
「寇知縣,還是本王親自來問。」魏王爺立刻就不耐煩了。
「是。王爺請問。」
王爺問案,于法不合,但荊大鵬當他有屁快放,免得浪費時間。
「荊大鵬,本王問你,為何你南坪衙門要派你妹子到我府里當丫鬟,目的是否想刺探本王、欲對本王不利?你可知這該當何罪!」
「不管是南坪衙門,還是我荊大鵬,都沒派探子過去,是王府余總管打開專門給下人走的後門,光明正大請她走進去的。」
「余總管說,是你逼他,要他帶你妹子進府。」
「是嗎?我區區一個小捕頭,沒錢沒勢,一年的餉俸不比余總管一次任用丫鬟僕役所拿的回扣,我能用什麼逼他?」
「寇知縣,你看看,這就是所謂知名的南坪鐵捕?」魏王爺怒道。
「呃,這……荊捕頭,不要多嘴。」寇仁歆只得警告他。
「屬下只是據實以告。」
「最好你能據實以告你派出探子的目的!」魏王爺又道︰「還有,你縱容衙門小役荊阿溜打本王世子,這已經是冒犯朝廷的重罪!」
「我已經罰荊阿溜了。」荊大鵬道。
「數船?這叫做罰?寇知縣,你衙門這些板子做什麼用處了?」
「板子不能隨便亂打,必得問清罪狀才能打。」寇仁歆開始講道理︰「王爺,若要問清楚荊阿溜的『罪狀』,恐怕連帶造成他打人的罪魁禍首也得一並處罰,這才能服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