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山下哥哥的房子,大王可以再帶我去看嗎?」
「這邊跟我來。」
她照樣暗中觀察山寨座落方位、駐守小兵崗哨,牢記在心。
「我的家在哪里?看不到啊。」她故作憂愁。
「當然看不到了。這里山勢高,看得遠,近處的房子反倒看不到了。」
「唉,大王,我該回去忙活兒了。」
「收著。」見小綿羊心情不好,藍大王忙將金項鏈塞給她,哄道︰「想山下做什麼,山上的日子多好啊。走,本大王帶你去挑你喜歡的首飾。」
「大王,我來接我的妹子。」
七日期滿,姜蔥依約前來,希望能盡快接回這位正義的女探子。
「不行,秀姑還不能下山。」四大天王一口否決。
「這……」姜蔥心驚,望著荊小田。
「大哥,衣服還沒縫完,妹子只好在山上多待些時日。」荊小田牽住姜蔥的衣袖,狀似依依不舍話別,實則將手里的一團帕子塞進他的袖口,又多說了些話掩示。「大嫂身體好些了嗎?妹子在這里過得很好,大哥不要掛心,待縫完兩百八十七件戰袍後,妹子就回家去了。」
「妹子,」姜蔥與四大天王周旋多年,多少也懂得在說話中找退路。「山上早晚涼,我叫你嫂子準備些衣物,再給你送上來。」
「那枝蔥!」藍大王喝道︰「她的衣服你統統送上來,再去置辦一整套的鳳冠霞帔,叫上五百壇美酒,明天就要!」
「我、我我沒錢……」姜蔥意識到藍大王的意圖,話都結巴了。
「錢給你!」藍大王擲出一錠元寶。
「這不夠……」姜蔥不敢再說,只得拾起元寶。「可我要下山,進到城里都半夜了,還要去找店家……」
「那就後天天黑之前!」藍大王狂笑道︰「後天晚上,你家秀姑妹子就成了我押寨夫人了。」
「老藍,你這回婚事操辦得太急了。」洪大王還是不以為然。
「你給秀姑太多活兒了,要不是縫不完大旗,我早就睡了……」
洪藍兩大王吵了起來,黃白兩大王忙勸和,說都是兄弟吵什麼。
荊小田暗自思索著,她是可以繼續埋伏山寨當探子,縫戰衣之余,再想辦法送出密信,可是藍大王已經迫不及待要搶她做押寨夫人了。
她不能等人來攻破山寨,她必須想辦法月兌身才行。
她不怕,也不急,她只是想念孩子們;她從來沒離開他們這麼久,她好想毛球,好想七郎,好想阿溜……也想著那個其實也很孩子氣的他……
兩日後,黃昏時分,荊大鵬心急如焚,跟著送酒的車隊等在兔耳山下的山寨關卡。
他原是送密函給西丘龐知縣談三縣對付山賊之事,順便接回小田;一看到姜蔥送來的帕子地圖,便急欲只身抄小路上山尋她;豈料龐大人也看到後,原本不打算有所行動的他立即決定攻山,還非常有效率地找來當地的指揮使合作出兵,由衙門幾十個捕快擴大為八百人大軍。
兵分三路,兩路由小路攻上,一路假扮酒商,由大路送酒上去,一堆準備搶功的軍校、捕快全走在前頭,即便他和西丘的徐捕頭熟識,也被趕到後面去。
他沒空去搶功勞。小田不知道他們的計畫,他一上山就得找到她,否則在亂兵之中,她又不知死活換了少年裝扮,豈不被誤為山賊而遭殃!
七彩煙火直沖天際,顯示前頭已掠倒小賊,殺上山去了。
他急奔上山,別人忙著打打殺殺,他左掠右竄,照著帕子地圖,直接沖到她可能所在的屋子。
「小田!小田!」屋中一片漆黑,但能聞到布料特有的剌鼻氣味,他確定是她所居住的地方,又大叫道︰「荊小田!你在哪里?」
「八哥哥。嘻,八哥哥來了。」
他循聲找去,撞倒了不少布匹,這才在角落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是她!還沒近身就聞到她滿身酒氣。他適應了暗處的光線,果然見她已換了少年裝束,只是一頭秀發來不及束髻,隨意扎起垂在腦後,兩只手掌抓來抓去,也不知是否被蚊子或臭蟲咬了在搔癢。
「小田!」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蹲下來抬起她的臉,試圖在黑暗中看清楚她。「有沒有受傷還是怎樣?」
「八哥哥,八哥哥!」她撒嬌似地喚他,小嘴就扁了。「嗚!」
「沒事了。」他輕撫她的臉頰。
「藍大王說要娶我當押寨夫人,我不給他娶,想說先灌醉他,他就沒辦法對我亂來,可、可是……哈哈……」
「可是你先醉倒了。」他拉起她,發現她全身軟綿綿的。
「我沒醉!」她倒還有力氣,一把推開了他,一直緊緊揣抱在左手臂彎里的包袱掉下地,她急得立刻蹲下去撿。「哎呀,包袱!」
「包袱別撿了,不是針線和衣服嗎,別管了。」
「不,很重要,要帶回去。」她搖搖晃晃地,還是能將包袱扎在背後,再在身前用力打個結。「嘿,八哥哥,我們去哪兒?」
「回南坪。」
「呵呵,要回去了。毛球,姊姊帶很多東西回家去嘍。」
他拉了她往前走,可她走一步跌一步,醉得東倒西歪,踫到牆壁就靠上去傻笑,壓根兒走不動了。
他二話不說,蹲直接扛她到肩頭上。
走出屋外,迅速一瞄敵我情勢,看樣子是打得滿順利的,官兵見他衣著,知是自己人,西丘衙門以為他是便裝的兵,兵以為他是西丘捕快,皆未擋他扛著一個人離去。
荊大鵬一路跑下山,一開始還听到她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麼話,後來就沒了聲音,應該是睡著了。
雖是下山省力,可扛著一個人跑了這麼久的山路,又擔心她的狀況,他仍得找個地方停下來歇息。
為了這次的攻山行動,早已淨空山下的村子,幾間房子門戶洞開,他隨意找了一家推門進去,找到了床,便將她扔了上去。
他在桌上模到蠟燭,拿火石點亮,再去外頭找水,幸好還有半缸子的水,他打了一臉盆,端到房里。
「唔唔……」荊小田像條蟲似地,在床上蠕動,滾來滾去。
怎會喝成這樣!他看了好笑又心疼,見那包袱堵在背後不能讓她好好平躺下來,便伸手幫她解開。「包袱我幫你拿下來。」
這麼沉!他拿起包袱,心頭也跟著沉了一下。
棒著布巾稍微一捏,雖然里頭還裹了幾層衣物,但經驗老到的他已然明白藏著的內容物,他那沉下去的心又往下沉進更黑暗的深淵里。
他信任她,擔心她,巴巴地跑來救她,可瞧瞧,她回報了他什麼!
他取走包袱,她也順利地躺了下來。
他拿出巾子,放進水里打濕絞干,幫她拭去臉上的塵沙和汗水。
冰冷的巾子踫觸到她發熱的臉頰,她陡地睜大了眼楮。
「八哥哥?」
「嗯。」
「呵呵呵。」她又綻開傻笑,往身前一模,模不到熟悉的包袱巾,又往肩頭後面模,然後在身邊模來模去。「咦!包袱呢?我的包袱呢?」
「在這里。」他提起了包袱。
「啊,包袱還我……」她猛地坐起身,向前抓去。
他心寒不已。即使是醉酒,她也是神情緊張,知道那是貴重之物。
許許多多復雜難明的感覺在體內翻攪……焦急、擔憂、害怕、憐惜、思念、欣喜、欺騙、失望、心痛……他再也按捺不住,瞬間爆發,用力將包袱擲到桌上,並未扎住的包袱巾散了下來,滾出里頭的珠寶。
「這包袱里面都是些什麼?!」
「什麼是什麼啊?」她迷迷糊糊的,撲到了桌前,坐下來抱住了包袱,嘻嘻笑道︰「都是值錢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