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輕輕地推開了他,一時之間,可能還有點目眩,身子搖了下,待站穩了,她便松開一直抓在他衣襟的小手。
「你喔……」她綻開羞澀的微笑,抬起長長的羽睫,含笑瞅著他,就這麼瞅著瞅著,也許就直直看到了地老天荒……
「我回去了。」她突然踩他一腳,轉身就跑。
「哎呀呀……」好痛,這哪招啊。
她奔跑如飛,一溜煙就跑進了茶壺巷。
他呆立著,腳掌還麻痛著動不了。況且她不是賊,他不必奮力去追。
怎麼突然踩他了?會不會是胡子癢著了她?或是動作急躁嚇著了她?還是她果真當他非禮而生氣了?
不,她笑了,笑得甜美,笑得羞怯,笑得他為之心悸了。
他撫向心口,那里仍是狂跳不止。在今夜皎皎的月光下,因著她,他生平未曾有過的情愁沖動全數奔放而出。
接下來呢?夜空明淨,月華流照,靜寂無聲,沒人給他答案。
他得回去再想想,再想想了。
第8章(1)
兔耳山上,天王寨里,大王和小兵齊聚一堂。
「那枝蔥竟然有這麼漂亮的妹子!你叫什麼名字?」
四大天王睜大了八只眼楮,齊齊盯住了這位嬌美的小泵娘。
「姜秀姑。」荊小田細聲細氣地報出化名。
「秀姑。」四大天王同時念出名字,眼楮也笑眯了。
「以前怎沒見到你?」洪大王比較謹慎,問了她。
「秀姑住在城里舅舅家,幫忙帶孩子。這回大嫂有孕,想回來照顧自家的孩子,正好遇上大王找我大嫂上山縫衣;可大嫂害喜,實在沒辦法過來,秀姑的女紅尚可,便代大嫂來了。」
她低著頭,一副認命的嬌弱模樣,對于初到山寨應有的畏懼和不安,她全演出來了。
「是個乖巧顧家的好姑娘啊。」藍大王點了點頭。
「這是我們劫來的布。」黃大王指了旁邊一迭小山高的布匹。「你先縫一面大旗,上面要有四個顏色,也就是我們四大天王的姓,紅、黃、藍、白。」
「好。」
「我們還有整整十車的布匹,你再為寨里的弟兄做上四色軍服。」白大王很在意自己的顏色。「白色是報喪色,難看,改銀色。」
「大王,那麼多,我做不來。」荊小田惶恐地道。
「你先裁個樣式,做一件給我們看過。」洪大王指示道。
「人家秀姑才剛上山,別嚇著她了。」藍大王始終盯著她的臉,咧出獵狗般的笑容。「秀姑乖,做不來就慢慢做,多留在山上一些時日,我們兄弟不會虧待你的。」
「可是大王跟我大哥說,只要七日就好。」
「先將大旗做好再說。」洪大王儼然是四人里的老大,說話便是發號施令。
「至少縫個三十面,要插遍整座山頭,壯我軍威。至于軍衣,你先剪四個顏色的布條,好給我們練兵時做為分辨。」
「是。」
「等軍衣樣式決定了,你再去喊你們村子里的人上山來趕制。」
「是。」
看來四大天王似乎準備大張旗鼓,將山賊整治成一支軍隊,將來恐怕不只是搶掠錢財這等地方事件,而是要造反了。
藍大王親自領她來到一間很大的屋子,里頭堆滿了五顏六色的布,有兩張大桌,一張小床;又向她說明了山寨的作息,直到小兵來喊要練兵了,他這才很不情願地離開。
荊小田解開包袱,拿出幾十捆的各色縫線,打開針線盒,取出幾件常用的剪刀、布尺、針插,還有一把只比她手掌長個兩寸的鯊魚皮鞘小劍。
山寨大概認定她只是個村姑,並沒有她的包袱,就算搜到了,她只消說這些全都是縫制衣物的工具。
月兌去皮鞘後,劍刃細薄,鋒利無比,劍柄短小,正好掌握;這是她臨行前,荊大鵬放到她手里的。
帶著防身。他如此囑咐。
她想到了那夜的親吻。他後來什麼都沒說,她也不問。
又有什麼好問的呢?那就像是一場月光下的迷幻夢境,待天亮日出之後,四周大放光明,夢境也就消失了,不存在了。
她輕撫自己的嘴。這是他給的印記,仿佛上頭仍有他灼熱的氣息。
唉,是要到幾時才能消去呢?
她將毛球和七郎托給芙蓉,芙蓉也因父親交付她這麼一個危險的任務而擔憂,允諾將兩個孩子帶在身邊照顧。
至于阿溜,他才不讓誰來照顧,更因她執意上山而氣得不跟她說話。
噯,阿溜不能老是板著臭臉,這樣長大了可是沒有姑娘會喜歡呀——
是嗎?他的頭兒就是成日板著臉孔,一副全天下百姓都是可疑嫌犯的冷臉,但還是有傻姑娘開始會想著他了……
她將小劍藏到懷中口袋的深處。她會听話的,帶著防身。
當探子呀,首先就是保護好自己……她又記起了他的嘮叨,唇邊的笑意也更深了。
努力了兩天,荊小田終于縫出一面非常俗氣的四色大旗。
她住在大屋里,有人送上食水,她也會出去走一走,活動一下筋骨,沒人守著她,山寨里到處都是哨站關卡,諒她也逃不掉。
她一出現,雖說會有很多眼楮貪婪地看著她,但因為就只有她一個姑娘家,又是四大矢王請來縫衣的,反而沒人敢亂來。
藍大王常常找她,跟她說話,送她小飾物,她一方面暗嘆自己的桃花運太旺,一方面虛與委蛇,盡量從他口中套出山寨的狀況。
一早,藍大王又來了。他看膩了窯子里的艷婦,那天初見這個溫馴柔美的小村姑,登時驚為天人,總想抱著這只小綿羊快活快活,卻礙于軍旗軍衣尚未完成,不敢做出太大的舉動嚇壞了他的小綿羊。
他正痴痴地看著小綿羊低頭縫布,就像只覬覦著骨頭的獵狗,張嘴守候,只差沒垂涎三尺,忽地她抬起臉,露出綿羊般的溫柔笑容。
「大王,能試試將這旗子掛起來嗎?我想瞧著好看不好看。」
「當然要試了。」
藍大王帶她到練兵場,命小兵掛起大旗,大家仰著頭看了又看。
「紅黃藍銀,四個顏色拼在一起,擺在桌上看是很壯觀。」她搖頭輕嘆道︰「但拿到了外頭讓風吹起來,就單調了。大王,我可以再加個花邊嗎?」
「可以,當然可以了。我那面藍色里頭再繡只金龍更好。」
「那得花時間了。我再慢慢為大王繡。」
「好,真乖。」
「我听洪大王說,旗子還要插遍這座山頭,可我怎麼沒看到其它可以插旗的地方?萬一旗子做得太大,豈不讓旁邊這些樹木給勾住了?」
「這你就不懂了,山寨這麼大,有的是空地插旗。」
「我可以再拿到其它地方試掛嗎?如果那邊風大,我得挑厚布縫牢靠些,免得讓風吹破了晦氣。」
「你想得周到。走,本大王帶你去。」
經過山寨各處,她用心記下屋子和路徑;來到了高處,她連帶將四周的山勢、地形和小路都記下了。
「秀姑,這條金項鏈給你。」藍大王掏出了每日必備的禮物。
「這……不行。」她推辭道︰「秀姑已經拿了大王很多東西,不能再拿了。」
「你拿著吧,我還有很多。」藍大王猴急地想抱她。「你來當我的押寨夫人,全部都給你,一天換一支花簪子,十年都插不完。」
「可是,大哥早已為秀姑訂有婚配。」她躲了開去。
「是我藍大王要娶的,叫那枝蔥去退了。」藍大王變了臉。
「大王,你再叫我大哥那枝蔥,秀姑就不理你了。」
「好!好!我以後叫他大舅子,別生氣了,給我抱抱。」
看到藍大王摩拳擦掌的色鬼模樣,荊小田趕緊轉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