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誰可當此大任?」
「請恕臣丁憂三年,並不知曉目前朝廷官員才能及任用情況。」
「朕若委以你重任……」
「臣?」薛齊大吃一驚,隨即道︰「宜城是臣的家鄉,我朝任官,向來不得派任本籍,臣絕無可能。」
「你不是說,這是一個牽連甚廣的大案?恐怕要查也查出宜城五百里外了,更何況這不是地方官,而是代朕巡狩,更無地域之分了。」
薛齊被「代朕巡狩」震撼住了,抬頭望向了皇帝。
皇帝也在看他,精銳的目光里有著深深的信任和期許。
「你雖丁憂三年,但仍關心時政,並戮力刑律研究,依你的能力和經驗,朕相信你擔得起大任。」
「臣願竭盡所能。」薛齊心情激蕩,立即跪下。
「薛齊听令,朕命你為正三品刑部左侍郎,兼領尚方寶劍,御賜金帶,為朕之欽差,巡撫天下,監督署理各級衙門疏失不公之處,欽此。」
「臣謝恩。」薛齊跪地拜伏,語聲仍是激動不已,「臣必求除弊清貪,革新吏漢,以不負皇上重托。」
「薛齊,起來吧。」皇帝親自扶起他,「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第11章(1)
春夏之交,暗夜空氣沉悶燥熱,令人輾轉難眠。
琬玉翻個身,便醒了,枕邊無人,總覺得空虛,于是起身點了燈,拿出詩經翻閱,看了幾頁,便逸出微笑,好似听到他在耳邊低吟。
但她的笑意很快就消失,這回他來去匆匆,神神秘秘的,真是教人費疑猜呀。
「夫人,夫人。」外頭門板砰砰響,家添敲了門,緊張地喊道︰「您睡了嗎?喜兒姑娘找您。」
大半夜的發生什麼事了?她心髒猛跳,立刻披了衣服,來到大廳。
「琬玉姐姐,請你救命。」程喜兒一見到她便哭了出來,顫聲道︰「他,他……照影被官府抓走了。」
「怎會這樣?」琬玉大驚失色。
「官府說他殺了人,我不信,我不信呀。」
「不會的,他怎會殺人?」她也不信。
「薛大人在嗎?」程喜兒往她後頭張望,淚眼迷蒙。
「哎呀。」她立刻明白喜兒找她的目的,恨不得薛齊現在就在家。
「他上京城好多天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啊?」程喜兒听了,困愣不動了,豆大的淚珠不斷滾出。
「縣丞張參常來走動,他跟薛爺熟,去找他。」琬玉立刻想到這個人,吩咐道︰「家添,你帶喜兒姑娘去縣衙。」
「我才從縣衙過來,那些差役好凶,不讓我見照影。」
「有縣丞出面,總有辦法的。」
琬玉講得心虛,因為她听薛齊提過,張參個性正直,有事直諫,足以被縣令討厭,並無給予太多實權。
「家添,你求見張參,問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總是一個辦法,一定要試的。「就說是薛夫人請他多多幫忙擔待,務必拜托他了。」
「是的,夫人。」
「喜兒,我立刻寫信叫我家老爺回來,另外也寫信請我父親關照。」
「怕是……」程喜兒悲從中來,淚流不止,「來不及了……」
琬玉也急了,人都被抓走了,若遇上不明事理的縣官,江照影就如在砧上魚,俎中肉,只怕京城宜城來回十數日,緩不濟急呀。
「不會來不及的。」她仍不願放棄,所有能營救的管道都得用上。
「家添,你快帶喜兒姑娘去。對了,家全你來得正好,你去盧府找我大哥,請他到衙門問一問。」
大哥不當官,但在宜城總是有頭有臉的名門人物,多少能幫個忙。
「我這就去見盧大爺。」家全跑了一步,又回頭道︰「也得去找侯公子,喜兒姑娘有事,他一定會幫忙的。」
「我去找侯公子。」又來了一個被吵醒的家富。
「對,要找他,你們快去。」
有了這群忠心可靠的家人,琬玉仿佛多生出了十幾雙手,安心了許多,但待他們離去後,她還是擔心了起來。
「還是我親自去找大哥?」大哥跟爹一樣,說好听一點是不得罪人,其實就是獨善其身,自掃門前雪,要他幫忙,並不容易。
「瑋兒?」她正打算回房換衣服,便見瑋兒也來到大廳。
「娘,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幫忙嗎?」瑋兒問道。
「你回去睡覺,沒事的。」
「爹不在家,我是長子,我可以幫娘。」
「瑋兒……」琬玉頓覺心頭酸熱,激動的淚水直往眼眶沖上來。
這還是那個見她半天都迸不出一個字的小娃兒嗎?光陰似箭,瑋兒十二歲了,眉清目秀,沉穩內斂,聰穎體貼,如今已高過了她的肩膀,且還在快速地抽長長大,聲音也有了些微的粗嘎變化。
這是薛家的大少爺,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為爹娘分勞解憂了。
「弟弟妹妹都被吵醒了嗎?」她忙拿指頭抹去眼角的濕潤。
「珣兒驚醒,很是害怕,跑來敲我和慶兒的房門,慶兒正陪著她,玨兒房間亮了燭火,我听到周嬤嬤在哄玨兒睡覺。」瑋兒不疾不徐說來。
「好,你去跟他們說,沒事的,別害怕,只管睡,明兒還得上課。」
她明白這孩子看似安靜,卻有跟他爹一樣的俠義心腸,不幫到底絕不罷休,又道︰「你再不放心,就來大廳坐陣,娘去書房給爹寫信,外頭有事回報,便來跟娘說。」
「是。」
琬玉趕到書房,待寫完信,天也亮了,喊了家興快馬趕去送信。
春香也過來關心,而幾個家人一夜奔走詢問,陸續回來的報告皆是令人憂懼難安,江照影就好像消失在縣衙里,沒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春香,你陪我去找我大哥。」琬玉換好外出衣衫,就知道大哥不會幫忙,她一定得親自請他去縣衙問清楚狀況。
才走出大門,就見一匹馬橫沖直撞地跑了過來,尚未拉穩馬韁停妥,家興便跳了下來。
「家興?」琬玉急壞了,「你不去送信,怎麼回來了?」
「老爺,老爺他……」家興喘著大氣,掩不住臉上極度興奮的神色,「老爺變成欽差大人,回來了。」
宜城老百姓全丟下手邊的事情,跑來看欽差大人審案。
縣衙門前,萬頭攢動,大家屏氣凝神,唯恐一個呼氣或一個眨眼,就錯過了審案的一個環節。
「退堂。」薛齊驚堂木拍下,一並審完兩件案子。
一是將程實油坊還給程喜兒,一是證明江照影無罪,還他清白。
群眾仍是鴉雀無聲,個個如痴如醉,猶沉浸在峰回路轉的審案過程。
「好哇。」總算有人率先出聲喝彩。
「好耶,精彩精彩。」百姓紛紛拍手,響起如雷掌聲。
誰想象得到呀,平時溫文爾雅,會幫妻子拿花布,替兒女拿畫糖的薛大人竟是如此威風凜凜,教壞人和貪官都嚇得縮頭縮尾不敢說話了。
而他辦案抽絲剝繭,巨細靡遺,既有威嚴,又能動之以情,最後得以伸張正義,更是幫大家出盡了平時對官府敢怒不敢言的一口惡氣。
「太好了。」群眾還是贊嘆不已。「瞧,薛大人叫那些官兒進去了,恐怕還要繼續問話,查他們之前胡亂判案的罪過嘍。」
「他帶來好幾個御史,刑部主事,看來是要大辦特辦了。」
「你怎說薛大人是鬼?是神啦,辦案如神啊。」
「這是爹?」
四個孩子也看呆了,他們從沒看過父親穿官服上公堂,更別說從不動怒的他竟會板起臉孔,凶巴巴——下,嚴肅嚴正又嚴厲的審案模樣。
聚焦的群眾太多,瑋兒和慶兒一左一右護住珣兒,擠在人群前面蹲著看,幼小的玨兒則讓孟夫子抱在手上,好能瞧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