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很多店鋪都開張了,裴遷買了素菜包和一壇青菜豆腐湯,走在新年氣氛濃厚的大街上;大紅春聯處處貼,他的心情也十分歡喜。
這幾天的生活,快樂似神仙。他們相愛了又相愛,纏綿了又纏綿,即便她不在身邊的此刻,他整個呼息仍充滿了她的馨香,仿佛定在花海里,有花,有她,有幸福。
他的靈靈啊!她的唇柔軟而甜蜜,他好訝異這種熟悉的感覺,也許在夢中,他早已偷偷地戀慕親吻過了。
他逸出一抹溫柔的微笑。看似風騷的她,原來只是愛逗弄他,她還是個處于,他最喜歡看她紅著臉蛋,朝他展現羞澀動人的笑顏了。
「陸克舟。」
他一愣,收斂笑容。這個名字太陽生,他幾乎不再對這名字有反應。
但他還是回過了頭,他記得那個聲音,冷酷,低喑,陰沉。
「你。」他看到了那個心機深沉的人。
「不喊爹嗎?」陸崗看著他,嘿嘿笑著。
「你怎會在這里?」裴遷心念迅速轉動,得到一個驚人的結論。「你打算對周大人不利?」
「你說呢?我的好孩兒。」陸崗皮笑肉不笑。「這麼擔心你的生父?你怎麼不去認他,隨侍他身邊保護他,好以後賺得一個宮位呢?」
裴遷靜靜地看著他的獰笑,慎重地道︰「上回我放了你,就是希望你悔改,洗手歸山。你有了那麼多錢,可以好好安度晚年。」
「是誰放了誰?」陸崗陡然暴暍,兩眼閃出狂怒。「當年你一出生,我本打算一劍刺死你這個孽種,要不是你那個不要臉的娘擋住了,我才饒你一條小命,你哪能活到現在!」
「娘?」他大驚,焦二叔一定不知道這事,所以沒告訴他。
「嘿。」陸崗轉為冷笑。「你娘替你挨了一劍,可憐她想叫周破雲來救她,卻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裴遷震撼不已!原來娘親是這樣死去的,他既痛心,又感忿怒。
陸崗早就喪心病狂了,他竟能想到抱他回去撫養長大,扮演英明嚴父的角色,要他跪他,要他叫他爹,當他敬畏地喊他爹時,這個掛戴人臉面具的豺狼是否正在大聲恥笑他?
「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非得要置我們于死地?」他緊握拳頭。
「你听明白了。」陸崗擰了嘴。「我,是大師兄,周破雲是老二,你娘是師父的女兒,我的師妹。師父那死老兒一心偏袒周破雲,特別教他,保他出去考武狀元。我呢,空有一身功夫,卻只能幫那死老兒跑腿打雜。有一天晚上,我只不過拉了你娘的手,就被那死老兒趕出門,他還放出風聲,說我是婬賊,不讓江湖各門派收留我,我只好落草為寇。周破雲卻是一路平步青雲,二十年後還來剿我的虎背山!」
陸崗越說越激憤,目紅耳赤,語氣激昂,惹得城外路過的行人多看他一眼,一見是個面目猙獰的瘋子,連忙頭也不回地趕著騾子進城去了。
裴遷的心情也隨之震蕩。何苦?何苦這樣就怨了一輩子?
「枉費我布局了十八年,卻給你偷听去了。」陸崗直指著他,冷笑道︰「你命忒硬,怎麼殺都殺不死,最後竟然不見了,找不到了,那老兒和你娘都死了,現在就剩你和周破雲這對狗父子了,哈哈!」
「你不能對周大人下手!」裴遷急道。
「那你來阻擋我啊,我老了,不是你的對手。」陸崗毫不在乎地道︰「你想殺我,隨時可以動手。」
裴遷的右臂已是凝聚真氣,青筋盤結,致命的一掌蓄勢待發。
冬陽淡白,透著冷意,映照陸崗的斑斑灰發;他真的老了,臉上的法令紋更深了,銳利的眼楮也黯淡了。
裴遷無法動手。不管他的目的為何,他畢竟養了他十八載;就算當年他因為劫貢銀被捕處死,也足堪報答陸崗的養育之恩了。
可周破雲呢?他先是喪妻,十八年後又處死了親生兒,他情何以堪!
冤冤相報何時了?裴遷無奈、矛盾、混亂、憤慨……但最後,他還是只能散退了掌力。
「不動手?那我走了。」陸崗定了一步,又回頭笑道︰「對了,順便告訴你一聲,你娘埋在周家祖墓,最近過新年,白天不時有人前往祭墳,你想見她的話,就晚上去吧。」
陸崗的話像是一個挖好的陷阱,等著他往下跳。
去?不去?他二十八年未見親娘,能到墓前獻上一炷香,是他當兒子的渺小心願……或許,他該回去告訴靈靈,問她該怎麼辦。
雪地里,陸崗漸走漸遠,他也轉過身,與養父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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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小屋,紅燭高照,兩個人影交纏在一起。
「哎呀,針拿出來,重新刺。」胡靈靈挨在裴遷身邊,指點他做針線活兒。「對了,跟前一個針眼兒近些,這樣鞋子才能縫得牢靠。」
裴遷抓住鞋底,粗指頭捻著繡花針,大氣也不敢呼一個,戒慎恐懼地刺針拉線,密密縫著。
胡靈靈以手托腮,一雙丹鳳眼直瞅他正經的神色,不禁打從心里笑了出來。這大個兒啊,還真听她的話,要他縫,他就縫。
她沒拆掉他的難看針線,而是細細地補上缺口的針腳,但她特地留下一寸空間,留待他去補齊,好教他知道鞋匠不是那麼好當的。
再陪他玩五十年吧。她雙腳在桌下亂踢,有意無意地拿腳趾頭去搔他的小腿,他也很「合作」,小腿並攏夾住她微涼的腳掌,幫她取暖。
好像老夫老妻喔。她笑意甜美,想著以後白天他去耕田,她就在家里
修行;不過,如果生下一窩小狐狸成天哇哇大哭,她要喂女乃、要燒飯……哎呀呀!她不要當黃臉婆啦。
很多念頭轉來轉去,她又想到,五十年後,她依然青春美麗,可他會老,也會死,到了那時,她能否忍受他的離去、轉世、然後跟另一個女子相愛、睡覺……好酸!扁想到他抱著周家小姐,她就想嘔出好幾升醋。
唉,真像個標準的妒婦,她已有了人性……不行不行!她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既能和裴遷百年好合,又能繼續她的修行之路。
呵!她好貪心喔。
「縫好了。」裴遷剪掉縫線。
「哈!丙然名師出高徒。」她將繡花鞋翻來覆去瞧著,很滿意他的縫工,立刻踢掉舊鞋,將新鞋子套了進去,跳起來在屋子里走了幾步。
「裴遷,你瞧!」她拉起裙子,低頭看這雙兩人合力縫出來的新鞋。
「很漂亮。」裴遷由衷地道。
她,說不盡的嫵媚風情,看不完的嬌嬈豐姿,美艷成熟的笑容里,帶著一抹小兒女的天真,昨夜他們初試「狐狸式」,她倒是更害羞了。
他心頭一熱,這就是他要保護一世的妻子,他不能讓她涉險。
他思量了一個晚上,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依她那好管閑事、水里來火里去的個性,一定搶著跟他一起去墓地,說不定還會大張旗鼓,準備將陸崗繩之以法……不是不能這樣子做,而是,他怕她受傷。
自己的命運,該由自己作個了結,他不要她擔憂。
「喂,你眼楮瞧哪兒去了?是鞋漂亮還是我……」胡靈靈笑著抬起臉,瞬間震駭住了。
死劫!
印堂發黑,烏煙瘴氣,裴遷的周身籠罩著一股黑霧,像鬼魅似地侵入他的體內。不可能!他身強力壯,陽氣旺盛,怎會有死劫?
「裴遷,你今天遇到了什麼事?踫上仇家還是被石頭砸了?」她著急問道,伸手猛撥他的頭發,檢查是否有致命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