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尚未大婚,就是孩子。」談豆豆感受到滿朝壓迫孤兒寡母的氣氛,仍堅定地道︰「所以本宮和管太後有管教撫育的責任。」
啥?!群臣全部掉了下巴!十七歲的太後撫育十五歲的皇上?!
這句話對端木驥而言已經是老掉牙了,他現在只想陪她玩下去,瞧瞧她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請問娘娘,听說您和管太後在早朝之前到龍翔宮看皇上?」
「是的。」呵!他什麼目的?掌握她的行蹤?
「按照禮制,太後毋需勞動鳳步,只需安坐宮中,待皇上朝會結束後,再到寧壽宮、慈慶宮向兩位太後請安即可。您如此破例,恐怕置皇上于不孝之地步。」
「皇帝初次上朝,老身『愛子心切』,全程叮囑,只不過偶爾破例,平王爺何必大驚小敝?」談豆豆干脆倚老賣老。
「若是常常偶爾破例,請問娘娘,祖宗訂下的宮廷禮制何用?」
「既然祖宗能訂下禮制,老身以後也會變祖宗,老身的新禮制就成了後代所遵循的舊禮制了。」
「嗯……」大殿上爆出了一片像是大便拉不出來的憋氣聲,大臣們臉孔扭曲,很辛苦地控制嘴巴不要哈哈大笑。
「感謝老祖宗的教誨。」端木驥唇角揚得更高,深黝的黑眸綻出光芒。「皇上似乎很累了,也請老祖宗保重鳳體,能不能退朝了?」
「好。請皇帝退朝。」他給她台階下,談豆豆當然快快下了。
她也知道剛才拗得有些過分了,可是那只死木頭馬分明針對她來的。這些事不能私下商量嗎?非得在早朝故意損她?!
氣死了!此仇不報就跟他姓……呃,不對,她嫁給先帝,本來就跟著姓端木了。
「管姐姐,我們回去了。」她懶得再想,扶起了身邊的管太後。
「妾……妾身不來了……」管太後頭昏眼花,早已抹濕了一條帖子,讓兩位宮女扶住,撫著心口搖頭道︰「不來了,下回不來了。」
隨著皇帝太後浩浩蕩蕩的陣仗走動,那道綢紗簾子晃了晃,群臣剎那之間有個錯覺,好像簾子是被方才一來一往的犀利言語給震得晃動的。
「以後的早朝可熱鬧了。」周大人很滿意看了一場好戲,轉過了身,驚奇地道︰「咦,談大人,你這回沒昏倒?」
「習……習慣了。」談圖禹拿袖子擦汗。將來和平王爺打照面的機會只會多不會少,他似乎慢慢能承受接踵而來的驚嚇了。
待滿朝百官退出,金鑾殿上空無一人,端木驥信步走到簾子後面,肆無忌憚地坐了下來,張開手掌,凝視一直握在掌心的簪子和耳環。
簪子才從那如雲秀發摘下,微有發香;耳環也似乎仍留有女兒肌膚的淡柔香馨熱氣……他陡地用力握住,直接收進了衣袖里。
抬起頭,視線望穿了朦朦朧朧的簾子。呵!從這簾子後面看出去的感覺還不錯,她應該可以將他的舉手投足完全收攏進眼底。
可惜他站在前頭,看不清那張圓圓臉蛋的氣惱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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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東閣外,深濃的楓紅轉為枯黃,顫危危地掛在枝頭上。
談豆豆讓寶貴在外頭等著,自個兒躡手躡腳走到此處;仰頭一看,北風起,白雲飛,黃葉落,晃悠悠地跌在她的腳邊。
一抹莫名的淒涼涌上,狠狠地揪住她的心腸,她慌忙眨眼。她很忙耶,哪有空在這邊傷春悲秋、為賦新辭強說愁呢?
扶穩廊柱,她側耳傾听東閣窗邊飄出的瑯瑯讀書聲。
「政者,正也。君為正,則百姓從政矣。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也。君所不為,百姓何從?」
端木融恭敬坐在桌前,誦讀禮記,他前面坐著授業師傅談圖禹。
「皇上可知這段話的意思?」
「大意是說,為君者應該行正道,做為百姓的表率。」
「皇上說得很好。」談圖禹諄諄教誨道︰「子帥以正,孰敢不正。皇上應當修身修德,端正品行……」
雖然爹嚼著難以下咽的聖人之道,談豆豆卻是听得津津有味。
時光仿佛回到了童年,爹在朝廷公務繁忙之余,總不忘抽空教她讀書,而她老是提出很多疑問,不斷地問為什麼爹當官這麼忙?為什麼娘會先去極樂世界?為什麼皇帝每年都要選淑女?為什麼太陽要從東邊出來?又為什麼烏龜要在地上慢慢爬,不能給牠們安上一對翅膀飛上天嗎?
她眉眼里溢出濃濃的孺慕笑意。那時的爹講話不會結巴,走起路來抬頭挺胸,一把濃黑的胡子威嚴又漂亮,她老愛鑽在他懷里拿來編辮子,直到她十二歲那年……
「老祖宗在這兒,不怕吵到他們上課嗎?」一個十足惹人厭的涼涼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
「噓。」她拿指頭比在唇上,用力噓向來人,順便也用力瞪一眼。
好心情都被他破壞了,這人簡直是陰魂不散的鬼見愁!
端木驥但笑不語,微微偏頭,狀似認真地聆听東閣里頭的講課。
談豆豆以「你怎麼還不走」的目光睨他,見他只是回瞄她一眼,她又不耐煩地揮手趕他。
「老祖宗不是還要進藏書樓看書?」端木驥又說話了。
「別叫我老祖宗啦。」談豆豆從齒縫進出話來,恨不得大聲嚷叫。
守在房門口的阿順公公都望過來了,她提了裙子就走,為了不吵到里頭的師生倆,她此時只能盡快甩開這只木頭馬。
「皇上進步很快。」端木驥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那是皇帝天賦異稟,還有師傅教導有方。」她頭也不回地道。
「娘娘忘了是誰為皇上請的師傅嗎?這人眼力也很好。」
怎有人這麼狂妄自大!談豆豆停步在藏書樓的廊下,在這個門禁森嚴、沒有閑雜宮女太監往來的御書房里,終于拉開了嗓門。
「請問平王爺,為什麼你老是在皇宮里晃來晃去呀?」
「臣關心皇上課業,所以前來關照。」
「呵!」談豆豆很不客氣地道︰「你是想藉關照之名,其實是來考察你未來的居所,規畫你的三宮六院嗎?」
「哈哈!」端木驥狂笑出聲,駭得談豆豆往旁邊跳出一步。
瞧他嚇到小太後了。她敢道出他的狼子野心,還怕他這聲大笑嗎?
端木驥又有那種開心的感覺了,他更大膽地審視那張驚疑的臉蛋。
能被選入宮中為妃的女子,必定具備相當的姿色,她亦不例外。
圓圓的臉蛋代表福相,一雙清靈的大眼楮似秋水、若明星,至于其它的雪膚、紅唇、皓齒、烏發、秀肩,這些基本條件就不用說了;然而令他費解的是,何以這些秀美的五官姿色組合起來,卻月兌不了那憨甜的稚氣呢?尤其是在長長的睫毛瘺眨之間,無意流露出她天真爛漫的純然黑眸,簡直就是一個在大街上跑跳、舌忝糖葫蘆的小泵娘了。
「臣如此公忠體國,老祖宗不能理解嗎?」他拉回思緒,笑看她。
「你敢再叫我一聲老祖宗,我我我……老身就……」氣死了!她還能將他推出去斬了嗎?耳膜猶回蕩著他的狂笑,震得她說不出話來了。
「是的,太後娘娘,臣憂勞國政,宵衣旰食,以皇宮為家,怎您就老眼昏花,是非不分,給臣扣上莫須有的罪名呢?」他很無辜地道。
「那我問你,皇帝即位快三個月了,為什麼你不給他批奏章?」
「皇上從未學習政事,要他批閱奏章,他能嗎?」
是不能。談豆豆全身繃緊,意識到自己正跟一個思慮深沉而不可捉模的老狐狸說話,她可得全神戒備,努力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