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當丫頭當到陪主子失眠,也算是很盡忠職守了。
「依依,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當觀雲表哥得不到程喜兒的替代品。」葛鳳姝握住柳依依的手,往里頭塞進一只金鳳釵,熱切地道︰「送你的。觀雲表哥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跟我說喔,我將來一定不會虧待你。」
「六小姐,這個不行……」
「我還要拜托你幫我照顧觀雲表哥呢。」葛鳳姝匆匆丟下話,眼角一瞥,急道︰「我娘在找表哥說話了,我得回去了。」
柳依依低頭細看,一只金鳳躺在她的掌心,展翅昂揚,熠熠生輝,她若隨這金鳳飛去,沾著那鳳尾的光芒,亦能鍍上一層金光吧。
但,金光能持續多久?黑夜總會到來。將來喜兒姑娘或是六小姐進屋了,自然會帶來她們更貼心的丫鬟,將她取而代之。
避他誰來取而代之,她本來就不可能長久服侍少爺,少爺總得去過他自己的人生;而她,也會回去爹娘身邊,去開她夢想中的大客棧。
望著少爺苦哈哈的背影,她拿出帕子,仔細裹好金鳳釵,打了一個死結,隨手塞進口袋里。
第四章
楓紅楓落,暗雲低垂,天氣這麼冷,大概快下雪了。
宜城北邊的小巷飄出陣陣香味,令人食指大動,尋香而去。
「侯公子,您慢定。」程喜兒送客出門,微笑道別。
「是……」侯觀雲抱了一袋包子,油紙透出的熱氣燙著他的胸膛,望著那張柔美的笑臉,他竟是無言以對。
案親竟然使出如此卑劣無恥的手段,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程家老二,在惡叔叔和堂哥的唆弄下,硬是將喜兒給趕出了油坊,讓她失去了一切,而他又有什麼臉去面對她呢?
侯公子,您想娶我,只是覺得對不起我,想要彌補我罷了。
想娶她,的確是出于沖動和歉疚,希望能夠稍稍彌補她,給她過上好日子;可喜兒喜歡的是江四哥啊,即使他拿出真心誠意,不再嘻皮笑臉,她還是不會嫁他,她心中只有那位沉靜的男子。
他又是心頭一緊!因著父親和程家叔佷的陰謀,使計讓喜兒趕走了油坊掌櫃江照影,他明明可以預防的,卻一時大意,讓那詭計得逞。
看她悲傷痛哭,看她辛苦做包子謀生,他除了愧疚,還是愧疚。
弄走江四哥在先,奪油坊在後,父親為了賺錢,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連一間小小的油坊也不放過。他為侯家汗顏,更為侯家慚愧。
種種復雜的心思沒有顯現在臉上,他扯開大笑臉,爬上了馬鞍。
「喜兒姑娘,我趕明兒再多叫幾個家人來買包子,包你賺大錢。」
「可別這樣。」程喜兒笑著搖頭。「還得留著賣給鄉親呢。」
「嘻!幸好我每天過來搶包子,不然就沒得吃了。」
策馬離去,冷風迎面撲來,他的笑臉凝住,眼底涌起沉重的憂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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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包子嘍!好吃的熱包子買回來了!」
「又是包子。」開心跑出去迎接少爺的七仙女面有難色。「少爺呀,我們早就吃膩了,拜托別再吃了。」
「很好吃啊。」侯觀雲笑眯咪地拿出一顆包子,咬了下去。「嘖,你們瞧,里頭肉餡鮮美,湯汁香甜,有沒有聞到香噴噴的味道?」
「是很好吃啦,可我們天天吃……嘔!」梅蕊也不管少爺不高興了,實在是連吃了三個月的包子,聞到包子味就想吐了。
「你們都不懂,這是少爺專一。」吟秋逮著機會吹捧一番,拿了一顆包子捧少爺的場。「以前喜兒姑娘賣麻油,少爺吃麻油,現在她賣包子,少爺又改吃包子,你們見過這麼深情的人嗎?」
「吟秋,我看阿原待你也挺深情的。」侯觀雲熱心地道︰「過完年你就滿十八了,我當你們的現成媒人,改天找阿原他爹娘去你家說親唄。」
「少爺!」吟秋的長指甲掐進了包子里,噴出了湯汁。
呵!又趕走一個勁敵了。六仙女你看我、我看你,喜不自勝。
「咦!依依不在嗎?」侯觀雲數著人頭。
唉!還有一個強大勁敵呢,她們怎麼拚也拚不過她。
「少爺,依依听到你回來,急著進房幫你暖床了。」荔紅涼涼地道。
「好。等她暖夠了,我再進去。」侯觀雲坐了下來,眉開眼笑地招呼七仙女。「你們怎麼不吃?什麼事不高興,一個個臭著臉?」
「少爺,我哪敢像依依那樣跟您擺臭臉啊。」梅蕊拿出一條繡花帕子。「您看,三小姐她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為您繡了一條帕子呢。」
「少爺不拿這種花帕子啦。」春碧趕緊獻出寶物。「這是四小姐為少爺添置的暖手爐,冬天到了,讓少爺手窩著暖和。」
「八小姐比較有學問,她幫少爺找來棋譜。」荔紅呈上一本簿子。「她說下回來,少爺的棋藝一定更精進了,得讓她三個子才行。」
鎊個丫鬟鼓起如簧之舌,各為其主,因為,只要托她們辦事的小姐入主這間屋子,也就是她們飛上枝頭的時候了。
「哎喲,這麼多東西,看得我眼都花了。」侯觀雲笑著拍拍肚子。「今天吃了六顆包子,哎,肚子飽了就困了。」
撇下哀怨跺腳的七仙女,他走進了房間。
才轉進里間,就看到依依站在床前,拿著柳枝,從床頭點到床尾,嘴里念念有辭,做著一成不變的驅邪儀式。
看到她的動作,侯觀雲不覺一哂。再瞧瞧那柳枝,大概是初秋還翠綠的時候折下來的,如今柳葉枯黃,搖搖欲墜,她也掃得有模有樣?
「依依,你念什麼咒文?不再有膽小表將風吹牆洞當作鬼哭聲了,你還是要拿柳枝趕鬼?」他笑著月兌下貂皮外氅。
「少爺。」柳依依做完儀式,立刻過來幫他寬衣。「夫人交代的,依依一定得做,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小表躲著沒抓到。」
「以後別做了。」他坐到床上,正要月兌靴子,她已經蹲跪下來。
「多做沒什麼不好,這是保佑少爺平安的。」她幫他月兌靴。
「好吧,你想做就做。」他順手拍拍她的頭,這等無聊的芝麻小事,他也懶得理會了。
躺到床上,他頓感溫暖舒適,寒意全消,原來被子枕頭都熱了。
他驚訝地側過身子,撐起手臂看正在整理貂皮外氅的她,笑道︰「依依呀,你果真暖床了?」
「我用火盆煨了一下。少爺,不夠暖嗎?」
「夠了。」他拉起棉被,聞到淡淡的炭火味道,很滿意地問道︰「你怎知道我要睡覺,先將床暖了?」
「只要少爺白天這個時候回來,總會小睡片刻,所以我先燒了火盆,也讓這屋子暖和些,你可別嫌太熱,不然下回就不幫你煨被了。」
「不會不會,這樣最暖和、最舒服了。」
他之所以要小睡,是因為夜晚經常驚醒,往往醒來之後,夜闌人靜,他不免想到許多憂心又無能為力的事情,然後就睡不著了。
「依依,你沒什麼煩惱吧,晚上總見你睡得很熟。」
「少爺你這房間風水好,冬暖夏涼,而且鬼都被我趕跑了。」柳依依說著就笑了。「所以我睡得很好,晚上從來不會作夢。」
望著她忙碌的身影,侯觀雲還真羨慕她熟睡的功夫。
不知不覺,他跟她已「睡」過春夏秋冬了。他睡床,她睡榻,兩人隔了很遠的距離,但再怎麼遠,也是同處一室;當他半夜輾轉反側或是躺不住坐起時,他總會往她那邊看去,怕吵到了她。
或許是姑娘家害羞,她總是面向牆壁側睡,他看到的也是蓋在被子里的背部和黑發,日復一日,動也不動,維持同樣的睡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