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山里村的慘事遠非他所能想象,那些該死的強盜對小芋做了什麼事?他想象得到,卻又完全不敢去想!
天!他渾身發冷,心如刀割,甚至比見到小芋的「尸體」更令他痛心,也終于明白小芋不肯認他的原因了。
不只是那張燒毀的容顏,還有……
在那個動亂的夜晚里,小芋遭遇了怎樣恐怖的魔爪?這些年來,她的身心又承受了多少痛苦?在她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她是否一遍又一遍地哭喊著要他去救她,以至于喊到沙啞失聲?
老天!一想到此,他就心痛如絞,想要大聲號哭,更想狂叫詛天咒地,但卻是一點聲音也喊不出來。
就像小芋,任她怎麼喊叫也沒用,只能承受命運無情的摧殘……
小芋啊!他紅了眼眶,用力將雙拳捶向桌面,登時喀啦一聲,木桌應聲破裂。
巡撫見田將軍好像出了神,又好像發了瘋,他想了一下,都怪自己讓田將軍心情不好,于是他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免得那雙大拳頭不小心落到他鼻子上,那就糟了。「呃,田將軍,下官走了,拜帖留在桌上,上頭有我的名字喔。」
田三兒沒留意客人的離去,只是握緊了拳頭,痛心的男兒淚再也不听使喚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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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芋很不自在地站在灶邊,雙手不知往該哪里擺。
今兒廚房里多了一個人,雖然他不擋路、也不妨礙她燒菜,但他人那麼高大,好像是一團忘了下鍋的大面疙瘩,擱著礙眼。
「婆婆,妳今天燒的酸菜豬肚湯很香呢!」
「快好了。」嗚,她低頭低得好累,豬肚還是他幫她洗的,怎麼他今天就這麼閑?「請大爺到廳里去,待會兒我再為你端去。」
「這湯還要燜個半刻鐘吧?我就在這兒等,然後再幫婆婆上菜。」田三兒笑意盎然,敲敲擠在他身邊的小人兒,「壯壯,碗筷讓你拿,不會摔破吧?」
「不會!」壯壯聲音宏亮地道。
「婆婆,以後妳就和壯壯一起過來吃飯,還有初一和翠環,人多比較熱鬧。」
「不、不!」小芋驚慌地搖頭,「不成的,我只是個鄉下老太婆……」
「婆婆,壯壯就好像是我的弟弟,妳也好比是我的娘,哪有讓自己的娘親躲在廚房吃飯的道理,這怎樣也說不過去啊!」
「我……我自個兒盛了飯,到房里吃就行了。」
「娘!」壯壯扯扯她的裙襬,仰起小胖臉,眨眨星亮的大眼,「一起坐大桌子嘛,一個人吃飯挺悶的。」
「可是……」小芋不自覺地模上蒙臉的巾子。
她通常是四下無人時,這才向著角落拿下巾子,一邊提心吊膽地捏住巾子,一邊火速地吃飯、喝水;不然就躲進房間,上了鎖、關了窗,這才能痛快自在地吃上一頓飯。
她是可以自吃自的,但總不能讓壯壯陪老娘躲一輩子吧?
「這樣吧,壯壯,你去跟大爺他們吃飯……」
「哇,終于趕回來吃飯了!」丁初一抱著好幾匹布踏了進來。
為什麼大家總愛把廚房當作是大廳呢?小芋想當作一切都不干她的事,但隨後進來的翠環已經來到她身邊,開心地扯著她的袖子。
「婆婆,今天我和初一去逛布莊,幫妳買了好多匹布呢!」
「幫我?」
「初一也有買我的啦。」翠環微紅了臉,又使個眼色要丁初一過來。「瞧!這花色多好看呀,這絳紫的可以做裙子,水紅的當上衣,婆婆,妳一定要教我裁衣裳喔!」
「好,我會教妳的。」模上了那光滑細致的布面,小芋也不禁愛不釋手,模著模著,突然發現自己不再細致光滑的手掌放在布料上,她立即縮了回去,但仍由衷地道︰「翠環,這塊布水女敕女敕的、淡淡的紅,好像水里的荷花,做成衣裳讓妳穿上,一定襯得妳的臉蛋更好看了。」
「婆婆怎麼來笑話我了?這布料是給妳的。」
「我?!」打破砂鍋的碎裂聲音也不過如此吧。
「大哥說婆婆老穿黑衣裳,夏天瞧著熱,要我幫妳挑幾塊輕軟透氣的布料,讓婆婆換新裝呢。」翠環和初一熟了,也喊田三兒一聲大哥。
丁初一趕忙展示其它布料,笑逐顏開地道︰「婆婆,我說翠環挑的顏色太艷了,她就不信,我專為妳挑這天藍的、粉綠的、月白的、鵝黃的,妳瞧,是不是既涼快又能顯出妳老人家的莊重?」
小芋差點沒暈倒,這也是鮮艷到讓她抬不起頭來的顏色呀!
「婆婆。」田三兒走過來,翻看一下布匹,露出滿意的笑容。「我想『年輕人』眼光好,就請他們幫妳挑幾匹布,妳還喜歡嗎?」
「這顏色……」她是喜歡呀,可是……
「老婆婆一定要穿黑的、灰的嗎?」田三兒注視著那低垂的黑巾子,企圖找到那對總是不願意抬起來的雙眸。「我記得我娘以前有一件紅襖子,還有兩三件湖綠的、淺青的,妳怎麼都不穿?」
「真的不適合,我……我……我年紀真的很大了……」
「婆婆年紀是很大了。」田三兒話家常似地,語氣沒有什麼高低起伏,「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婆婆年紀比我娘大,壯壯怎麼喊我娘一聲女乃女乃呢?應該是喊姑姑或姨姨就行了吧?」
「不行的!」
「婆婆好激動,為什麼不行呢?」
「那個……那個……」父子變兄弟已經會讓她天打雷劈了,再讓親女乃女乃變姑姑,那她不如直接拿菜刀劈死自己比較快。
「小孩子見到年紀大的婆婆,喊一聲女乃女乃也不奇怪。」翠環什麼也不知道,笑著模模壯壯的頭,無意間幫小芋解了圍。
「是的!是的!」小芋只能趕快點頭稱是。
「是這樣啊。」田三兒也恍然大悟地點頭,但馬上又歪了頭,好像又不明白了,繼續推敲道︰「那婆婆和我娘就像姊妹一樣,不對,我娘是壯壯的女乃女乃,婆婆卻是壯壯的娘,這麼一來,婆婆豈不是我娘的媳……」
「哇!這布上頭還有金魚耶!」粗嘎拔高又刻意顯得歡欣無比的聲音打斷了田三兒的話,然後一雙粗手趕忙戴上手套,亂七八糟地撥弄著丁初一抱著的一大捆布匹。
「是呀。」翠環開心地湊過去指指點點,「布莊說這是印染的,如果會剪裁的話,正好讓魚兒在裙子底下游水,走起路來晃呀晃,很好看的。」
「這可需要一點技巧了。翠環,明兒有空,我先幫妳量身,再來想想該怎麼剪裁。」
「不行啦,婆婆,這是給妳的布,初一買給我的是這兩匹。」
丁初一也幫腔道︰「婆婆,妳可別枉費我們的一番苦心喔。」
他向田三兒擠擠眼,因為他已經猜到三兒哥正在收網,打算捕一條叫作小芋姐姐的大魚。
可上回受傷,故意生病,卻釣不到半條魚;難道現在又想賄賂婆婆釣出小芋姐姐嗎?
不管了,雖然不知道三兒哥在想什麼,但需要他幫忙的話,他可是二話不說,勇往直前的!
瞧婆婆在布匹上模了模,好似極為喜歡珍惜,卻又縮回了手。
「不行的,這布不適合我。」那雙手縮到了袖子里。
「婆婆,這是我的孝心。」田三兒始終注視著她,抑下了將布匹塞到她懷里的沖動,語氣溫和地道︰「妳這黑衣裳容易吸熱,曬了日頭也悶,妳成天在廚房為我忙著,我很歡喜,不忍妳辛苦流汗,所以就請翠環去挑這幾匹夏布給妳裁新衣。」
「可是……我又老又丑,還是穿這身衣服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