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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在不言中 第16頁

作者︰杜默雨

「沒……沒有。」

雷雋不發一言,轉身離開。

季純純心頭一跳,問坐在旁邊的看護︰「他來多久了?」

「沒有半個鐘頭,也有十五分鐘了。」看護拍拍心口,余悸猶存︰「我本來在打瞌睡,一張開眼,被他嚇了一大跳,像鬼一樣站在那邊偷看雷先生,還不準我說話。」

「他是雷先生的兒子,不想吵到病人吧。」季純純自圓其說。

「怪人一個。」看護抱怨。

季純純不明白雷雋的想法,他來這麼久了,就站在那邊看她陪他爸爸,然後又走了?她對他的氣惱委屈猶悶在心里,但似乎因他的出現而稍微消散些。

听到雷明倫和江瑜道別,她走回病床邊,倒了一杯水。

「伯伯,哄好江阿姨了嗎?你下次可不能這樣子害她擔心哦。」

雷明倫嘴角一牽,那神情像極了雷雋,遞出手機。「她說要辦證件趕過來。

唉,我只是小手術,明天還是後天就可以出院了,本來就不想驚動任何人。」

「伯伯手術可不小,膽囊都切掉了,變成無膽之人嘍。」

「沒膽也好,才不會生一些疙瘩石頭,擱著難過。」

「伯伯可得好好休養,來,醫生說手術後八個鐘頭後可以喝水,伯伯小心喝了。一她將水杯湊到雷明倫嘴邊,細心地喂他喝水。

雷明倫慢慢暍了,感受到這女孩的細膩體貼,不覺又多瞧了幾眼,果然眉清目秀、神態恬美,她肯為小雋照顧他,莫非她與他……

「純純,你的眼楮怎麼了?」

「啊,我的眼楮?」那是哭腫的呀,她趕忙揉了揉。「昨晚熬夜,變成熊貓眼,對了,伯伯有看過熊貓嗎?」

「上海動物園就有熊貓,改天你和小雋到上海,我帶你們去看。」

「我不可能和協理去上海啦。」季純純放下水杯,微笑避過令她尷尬的話題,拿起床頭櫃的折迭式相框,看著里頭的照片。

左邊是雷明倫和一個秀氣的中年女子及一個小幼兒的彩色照片,里頭的雷明倫有著花白頭發。

「喔,這就是江阿姨,這是小偉?」

「這是小偉周歲拍的,現在他都兩歲半了。」雷明倫浮現滿足的微笑。「另外一張黑白照片是小雋七歲拍的全家福,這幾張照片是我的寶貝,走到哪兒,就帶到哪兒,本來要帶進手術室,還是被護士沒收了。」

「這是協理?」季純純輕輕撫著右下角的一張學士照,那時的他多麼青澀瘦削啊;再撫向七歲的小雷雋,他天真無邪地看著鏡頭,和左邊的小雷偉倒是有幾分神似。

年輕的雷明倫身邊是一個美麗少婦,她右手摟著小雷雋,緊依在丈夫身邊,或許是季純純先人為主的觀念,總覺得她的笑容藏著憂郁。

「她是小雋的媽媽。」雷明倫見她一直瞧著那張照片,輕輕一嘆︰「拍完這張照片三個月,她就死了。」

季純純趕忙放好照片,綻出微笑︰「伯伯不要想太多,你好好休息。」

「純純,小雋沒去應酬吧,他不會來了。」

「他……」她本想說他來過,卻怕讓老人家更感傷,還是沒說。

「小雋最痛恨交際應酬了。」雷明倫轉頭看照片,又將目光栘到季純純的清純臉龐上,情感自然而然流瀉而出︰「我以前做外銷業務,常常接待日本客戶暍花酒,那時年輕氣盛,免不了逢場作戲,小雋他媽媽知道了,跟我吵,我忙著沖業績,沒空理會她,結果……她以最激烈的方式向我抗議……」

「雷伯伯,我都知道,你別說了,講這些事情會傷身的。」

「你知道了?小雋跟你說的?純純,你願意听我說嗎?小雋他不肯听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轉告他,爸爸很後悔,對不起他……」雷明倫聲音微哽咽,眼角泛著淚光。

「伯伯。」季純純握住老人家顫抖的手,眼眶欲濕。

「小雋怨恨我,我可以了解,我離開原來的公司,自己做起小貿易商,就是想賺錢補償小雋。你要說錢不能代替父愛,可是小雋十幾歲懂事了,更加對我不滿,他要怎麼指責我,我已經無話可說,只能盡量提供他豐裕的物質生活,後來他索性不理我了。」

「伯伯,你不要怪他,他也有他的心事。」

「我不會怪他,我就是擔心他這一點,三十幾歲還沒結婚,沒個女孩照顧他,我有時候打電話去,想問他一些情況,他又是什麼都不肯說,講沒兩句,就掛了電話。純純,他有女朋友嗎?」雷明倫期待地看她。

「協理有沒有女朋友,我不清楚,可是伯伯你放心,協理他身體健康,每天上班下班生活正常,工作表現得呱呱叫,很得上面高層賞識;倒是伯伯你自己一定要照顧好身體,別讓江阿姨擔心哦。」

「二十多年來,我也累了,唉!人老了,毛病就多。才想做個檢查,就被醫生逼著緊急開刀。」

「伯伯要保持心情愉快,身體才會好呀。」

「純純,跟你講話很愉快,你總是開開心心的,好像沒有煩惱。」

「我也有煩惱啊。」季純純笑出兩顆酒窩,更襯出她的甜美容顏,她夸張地比了手勢︰「有什麼傷心事,我會放在心底最深處,努力去消化它,人總是要過活,自己不快樂,也會影響到別人,而且一直悶悶不樂,久了會得內傷的。」

雷明倫微笑聆听,那長久壓積的眉頭皺紋舒展開了。

刷一聲,護士掀開布簾,手里拿著血壓計,一邊問說︰「你是家屬嗎?來看雷伯伯?」

布簾掀過,雷雋出現在床尾,一和雷明倫打照面,兩人皆是一陣悸動。

歐巴桑看護早就忍耐不住,幫忙說道︰「雷先生,你兒子買便當來了,听你們在『開講』,站在這里好久了。」

護士忙著量血壓。「伯伯不能吃東西哦,明天才能吃,小姐,你是他女兒嗎?

千萬不要讓你爸爸偷吃,有力氣的話下來走一走沒關系。」

「我知道了,謝謝。」季純純沒有否認「女兒」的說法,因為听起來很受用,但她還是心虛地看了雷雋一眼。

雷雋仍是沒什麼表情,目光從父親的滄桑臉孔轉到季純純,把便當放在餐桌上,淡淡地說︰「吃。」

「我拿回去吃好了……」

「在這邊吃,我看著你吃。這是胃乳,飯後吃了;這是涼眼貼,睡覺前敷。」

「我……」季純純還是乖乖坐下,打開了便當盒。

雷明倫注視他們的對話和動作,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護士量好血壓,記下數據。「一百七十,一百一十,心跳七十八,血壓有點高哦,這是睡前吃的藥,要記得吃。」

護士走後,病房暫時陷入安靜,雷雋轉過身對著看護,不疾不緩地說︰「你也走吧。」

「我?」看護指著自己。「我是雷先生請的全日看護,我晚上要看……」

「護士站那邊會照算你一天工錢,晚上我留在這里,你可以走了。」

「呃?」看護不太敢確定,難道她賺到下半夜了?

「自己的爸爸,我自己照顧。」

「好吧。」不賺白不賺,看護開始收拾東西。

季純純正在吃飯,差點掉下眼淚,天!是自己听力又出問題嗎?這是中午那個發脾氣拿東西摔她的雷雋嗎?

她抬起頭,想尋求答案,盈盈淚光對上他的深邃,那里面彷佛波濤滾滾。

仍然無解。

雷雋收斂目光,走到床邊,看了一眼床頭櫃的照片,聲音清清冷冷的︰「下次回來辦事還是看病,先打個電話給我。」

「小雋……」雷明倫心情十分激動,說下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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