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要拜拜嗎?」季純純好奇地張望。「我去拿香。」
「純純,不用了。」
周宇鴻跨出陽台落地窗,左手一抽,迅速將那劄情書拋入火花中。
「宇鴻!」季純純驚叫一聲,淚水頓時進出。
那是宇鴻親筆寫給她的情書啊!字字真意,句句深愛,他還說要留下來當傳家寶,拿給兒子當範本……可是火燒光了,什麼也不留下了……
「不要!你在做什麼?我要拿回來!」
周宇鴻勉強出力,這才能拉住想要伸手救信的純純。「純純,忘了我。」
「你說什麼?這是不可能的!」
季純純抓住周宇鴻的雙臂,淚如雨下,紅燦燦的火舌映入她的眼眸,毫不留情地灼痛她的魂魄,就像她第一次听到宇鴻只能再活一個月時,是那樣地揪心,那樣地心痛!
烈火熊熊,兩年的戀愛見證逐漸燒焦、卷曲、成灰,如同眼前曾經帥氣英挺的宇鴻,也被病魔迅速侵蝕,日漸枯槁……
他燒掉的不是紙張,而是她的心魂啊!
「不要!不要啊,我不要忘掉你呀!」她貼上他的胸膛,緊緊摟住他消瘦的身軀,嚎啕大哭。
「純純,不要難過。」周宇鴻輕柔地撫拍她的背,靠在她耳邊安慰︰「我們擁有彼此兩年,我很滿足,你現在又每天來陪我,我真的很快樂。」
「可是……可是……我不要你離開我……我不要啊……」
「老天要我走,我沒辦法不走。純純乖,你才二十四歲,我們講好的,以後你不可以太想我,踫到好男人的時候,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
「我要嫁給你!」季純純拾起淚眼,堅定地說。
「傻瓜。」周宇鴻溫柔地撫拭她的淚痕,鄭重地說︰「新郎都快消失了,這個婚姻是沒有意義的……純純,我愛你,所以我不會和你結婚。」
「那你也不要燒信呀!」
周宇鴻以指頭輕點她的鼻子,笑說︰「我太了解你的個性了,你就像只無尾熊,喜歡抱著我這棵樹不放,要是我去了,你以後一定躲在家里,有事沒事拿信出來看,邊看邊哭,哭得我靈魂都不敢超生了。」
「愛胡說!」季純純輕捶他一記,破涕為笑,又忍不住哭道︰「你怎能叫我不想你?還要我忘記你?太過份了。」
他的手撫向她的心,微笑說︰「我只要你把我藏在這里,偷偷藏著哦,別讓未來的老公吃醋了。」
「我不愛別人,我只愛你!」
「純純,日子還是要照常過下去,這也是我不讓你辭職陪我的原因。這段日子很快就會過去,我走了以後,一切將會恢復正常,接下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好不好?」
「可是……我一定會想你……」季純純流下滴滴清淚。
「想我的時候,看看天空,我會在上面和你打招呼。」
「你別扮鬼嚇人了,我很膽小的,會被靈異現象嚇到。」
「好,我不嚇你,我會保佑你。」周宇鴻笑著摟住她,親密相擁。
隨時,隨地,都可能是最後的時刻,他們珍惜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燒盡的黑色紙灰揚起,隨著夜風飄落,碎成片片細屑,在兩人腳邊打轉追逐,纏綿下去。
「其實,我還有一點點遺憾……」
「宇鴻?」季純純又垂淚了。
「我的純純最愛笑了。」周宇鴻一再地為她拭淚,吻上她的臉頰。「純純,乖乖地,笑一個;我是想說,如果醫學再進步一點的話,我可以移植耳神經給你,讓你補足失去的四十分貝听力。」
季純純深深地凝望宇鴻,今天晚上,他所交代的「後事」,全是為了她。
這份疼愛她的心情,永志不渝,足以支撐她勇敢地活下去。
緩緩地,漸漸地,如含苞初綻的花蕾,又如山邊初升的旭日,她的黑眸有了光采,兩顆酒窩浮現,嘴角也輕輕揚起,彎成一枚甜美的笑容。
「純純啊……」
周宇鴻心滿意足,長長喟嘆一聲,以所有的力氣擁住純純,將她的笑容永遠地收藏在心里。
客廳內的周家夫婦微笑擦去淚水,在冷鋒來臨的夜晚,周家不冷,暖流像一張溫柔的毯子,緊密地包裹了每個人的心。
第二章
兩個星期後寒流一道接一道地降臨,凍得人們直呼受不了,尤其是一大早,見到一臉冰塊的雷雋,整問辦公室更是冷到零下四十度。
季純純正在接電話,見到雷雋走來,忙喊道︰「雷經理,早,有你的電話。」
雷雋坐到位子上,接起轉接的電話︰「我是雷雋。」
「小雋,終於找到你了,我昨晚撥你家里的電話,都沒人接听。」電話那端的聲音略為蒼老,卻是掩不住興奮。
「有什麼事嗎?」雷雋的聲音十分冰冷。
「江瑜昨天生下一個男孩,有三千八百公克呢,小雋,你有弟弟了。」
「相差三十二歲的弟弟?你娶了一個可以當你女兒的大陸妹,生下一個可以當孫子的兒子,關我什麼事?」
「小雋,江瑜都快四十了……唉,要不要來醫院看弟弟?他長得很像你。」
「我不記得媽媽有生過弟弟。」
「唉……這段時間我們會在台灣,等江瑜坐完月子,我就帶他們回上海。」
「『回』上海?你回去好了,反正你的心思從來不放在台灣。」
「小雋,我想……嗯……找個時間去看你……」
「我很忙,如果沒事,我就掛電話了。」
電話那頭沈默片刻,又是嘆了一口氣,主動掛斷。
「季純純!」
「啊!」埋首工作的季純純嚇了一跳,趕忙轉身站了起來。
雷雋冷冷地盯住她略顯蒼白的臉孔,他之所以沒有換掉她,的確是她工作表現符合他的要求;但是相對的,他也必須忍受她的遲鈍反應和不好的听力。
「以後有自稱是我父親的人打電話來,就說我不在。」
「可是……」季純純有點遲疑。「如果真的是經理的爸爸打來……」
「一律說我不在,不會講嗎?」
「我明白了。」
「你幫我約財務部王經理,明天早上和他開會;還有,十點半的會議要先準備好投影機;另外,美國客戶下午會從香港過來,你調度好公務車,我要去接機……」
「對不起,雷經理,請你講慢一點,我記下來。」
季純純拿起筆,一面听復述,一面記錄,雷雋的峻臉卻罩上了一層冰霜。
「請問雷經理,還有嗎?」
「沒有了。」雷雋翻起桌上卷宗,不想再理她。
季純純坐下來,揉揉酸澀的眼楮。她近日來睡眠不足,精神有點恍惚,或許方才事先告知是「經理的爸爸」打來的電話,雷雋就不會那麼生氣了。
反正雷雋不單是對她冷淡嚴厲,他對其他同事也是這副態度,她並不是那麼在意他的言行;不過,也可能是最近幾天她常請假,代班的彩梅又惹毛了雷雋,他才對她這麼不滿吧?
季純純以手撐起下巴,嘴角浮起一抹甜笑,昨天她又請假到醫院陪宇鴻了,她整整陪了他一天,度過兩人的甜蜜時光。雖然他肚子脹滿月復水,虛弱到幾乎無法起身,只能以注射高蛋白維持體力,但他還是堅持拿掉呼吸管,要她用輪椅推他到醫院到處「逛逛」。
在外頭的草坪上,他們靜靜地享受午後的陽光,宇鴻一直握住她的手,很認真地看來往的人群,欣賞花圃盛開的金盞菊,傾听樹叢中的鳥鳴,更是仔仔細細地凝望她,一如初戀時的執著深情,看得她一再地羞紅了臉蛋。
季純純又笑了,昨天宇鴻的精神很好,晚上還拉著她說笑話,她就睡在病房陪他,今天早上,還是宇鴻喚她起床上班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