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人是不是很孤獨?
听到水沸聲音,她這才站起身,陳敖早已不在身邊,她輕吐一口氣,熄了灶火,將熱水兌到茶壺里,掩好鍋蓋,走回房里。
陳敖已月兌下官服,換上一襲青布棉袍,正坐在桌前扒飯;安心心坐在他身邊,兩只小手掌捧住狀元糕,啃的不亦樂乎,滿臉都是細白的糕屑。
「心心,這是給陳大人吃的糕呀。」米軟軟驚呼一聲。
「心心愛吃,就給她吃了。」陳敖放下筷子,桌上的飯菜已經一掃而空。
「可是……」
「這里還有一個,我可不給心心吃嘍。」陳敖吃完飯菜,迫不及待拿起狀元糕,一口一口咬下,津津有味地吞下肚。
米軟軟笑了,她就是喜歡看他吃東西的模樣,像個孩子似的。她順口說道︰
「大人吃甜糕,終日心情好,天天沒煩惱。」
「心心吃甜糕,沒煩惱。」安心心嘴里還含著東西,咕噥了一句。
「嘿,吃飽沒煩惱!」陳敖也拍拍肚子道。
大人怎麼像心心一樣學她說話呀?!米軟軟紅了臉,低下頭,抱起兩腳亂踢的安心心,轉身就走。「大人,我回去了。」
「姨,心心跟大人玩啦。」
「姨帶你去觀前街玩。」米軟軟幾乎是跑步離開。
陳敖起身,想要喚一聲米姑娘,嘴里卻像塞了一顆石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可惱啊!他捶了一下門柱。他是辯才無礙,判案果決,壞人不怕,惡官不驚,可偏偏遇見心儀的姑娘就結巴,好像變成一只大呆瓜,盡說些辭不達意的蠢話,真要教她笑話他了。
再回身看到一團混亂的房間。天哪,米軟軟都看在眼里了,她會怎麼想呢?
第三章
八月十五中秋節,豐富之家休息一天。
一家五口出外踏青,走過山塘河的石板橋,進入綠樹成蔭的虎丘,沿著步道前行,享受清涼的山風吹拂。
安居樂扶住大月復便便的米甜甜,米軟軟挽著籃子,也護在姊姊身邊;安心心坐在米多多的肩膀上,兩條小辮子晃呀晃,笑呵呵地抱住大頭當馬騎。
「舅!沖啊!」
「我的小女乃女乃,這兒都是人,你要沖到哪兒呀?」
「那兒!」安心心興奮地扭轉舅舅的大頭。「心心看泥女圭女圭。」
「嗚哇!」米多多慘叫一聲,按住酸疼的脖子。「你這手勁跟你娘親有得比了,很好,舅決定從明天開始,要心心幫忙敲排骨肉。」
「敲敲!」要敲還不簡單?安心心一刻也不得閑,兩只小拳頭咚咚咚,在舅舅剃得發亮的腦門敲了起來。
「嗚,姊姊、姊夫,我把心心還給你們了。」米多多放下渾身是勁的安心心。每回和安心心玩耍,遍體鱗傷的一定是他!
「爹、娘,看!泥女圭女圭!」
安心心兩只小手各拉住爹娘的一根指頭,硬是把他們拖到泥女圭女圭的攤子前。
「這女圭女圭好可愛。」安居樂彎,拿起一個巴掌大的泥女圭女圭,讓肚子大到無法彎腰的米甜甜看個仔細。
「咦,女圭女圭好面熟,還穿官服呢。心心,你的呢?」米甜甜左瞧右瞧。
「娘!是大人!」安心心也捧起一個官服女圭女圭,開心大嚷。
「真是陳大人耶!心心,娘也看你的女圭女圭。」
安居樂抱起女兒,讓母女倆一起看各自的泥女圭女圭,見到她們興奮玩女圭女圭的神情,他也露出一個滿足的憨笑。
米多多蹲到攤子前,一塊木板上擺了幾十尊泥女圭女圭,其中最特別的就是一排官服女圭女圭,或笑或怒,或喜或愁,表情各異,卻看得出圓臉斯文,俊眉朗目,把陳敖的基本特徵都捏出來了。
「老大伯,你捏了這麼多陳大人,準備賣給蘇州姑娘發大財嘍?」
「哎喲,多多小爺,一個女圭女圭兩文錢而已,我怎敢拿陳大人發財?」
「軟軟,你要買嗎?」
米軟軟始終靜默地站在一邊,正慢慢地、一個個地瀏覽陳敖的泥女圭女圭,看到他笑,她也輕綻微笑;看到他愁,她又不禁蹙起彎彎細眉……
「啊!」米軟軟被哥哥打斷思緒,驀然紅了臉,啐道︰「哥,買什麼?」
「買你喜歡的泥女圭女圭呀。」米多多故意舉起一個陳敖女圭女圭。
「買給心心啦,我才不喜歡這玩意兒。」米軟軟轉過身,見到姊姊和安心心也拿著陳敖的泥女圭女圭,她又莫名其妙羞得全身發熱。
包令她臉紅心跳的是,真的女圭女圭朝她走來了。
陳敖面帶微笑,身穿青色棉袍,肩背一個灰布袋,像個少年書生,神清氣爽地出現在虎丘山的游客之間。
「陳大人好!」蘇州百姓見了他,莫不爭相向他問好。
「大家好,出來玩了?」陳敖笑著和大家打招呼。
「大人,吃月餅。」
「多謝。」陳敖拱手推辭,笑道︰「謝謝各位厚意,衙門那兒還有幾十斤鄉親父老送來的月餅,謝謝,真是吃不下了。」
老百姓們還是不放過這位親民的大人,圍著陳敖話家常。
米軟軟垂首絞著指頭,又忍不住抬起眼,往陳敖那兒瞧。說也奇怪,每回瞧他,他的目光也瞧了過來,笑意盈盈,不知道是在跟誰笑呢?
她低下紅撲撲的臉蛋,走到米甜甜身後,拉拉她的手。「姊,走了。」
「不急,你看,老大伯在捏我呢。」
只見老大伯拿著一團泥,三兩下就捏出一個大肚婆,再端詳一下米甜甜,拿起竹片劃出一張瓜子臉,再挑幾下,明眸大眼、甜美笑容也出現了。
「哇!好像娘喔!」安心心蹲在老大伯身邊,捧著下巴,張大了嘴。
「安哥兒,你也捏一個吧。」老大伯手里忙著,嘴巴也不忘招攬生意。「現場捏個泥人六文錢,你們夫妻一起捏,算十文錢就好。」
「樂哥哥,好啦,順便捏個心心。」
「好呀。」只要妻女開心,安居樂什麼都好。
圍觀的群眾愈來愈多,老大伯捏的更加起勁,他又摶起一把泥,一邊瞧著安居樂,一邊捏了起來,嘴里哼著曲兒︰
「傻哥兒,我的哥喔!和塊黃泥捏咱兩個,捏一個你,捏一個我,捏的攜手相握,來同一床上歇臥。將泥人摔碎,澆水兒重新和過,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米軟軟一听老人家哼出的纏綿歌詞,不覺羞紅了臉,腳步往後退開。
「哎呀,我的腳!」
「啊!陳大人!」
米軟軟驚訝地回頭,又慌又急。她怎麼踩了陳大人?還撞上他那硬硬的胸膛?噯,這里這麼多人在看,真是羞死人了。
「對……對不起……」她的臉快可以燙熟蝦子了。
「不要緊的,米姑娘,好走。」陳敖扶住她略微不穩的身子。
米軟軟低著頭,誰也不敢看,一溜煙躲到姊姊身後,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厲害。
米甜甜乍見妹妹緊緊扯住自己,一回頭,看見直直望過來的陳敖,她立刻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朝「罪魁禍首」會心一笑。
陳敖尷尬地移開視線,都被人家姊姊看出來了,縣太爺頓時變成做錯事的小娃兒,窘得不知手腳往哪兒擺。
這是什麼奇怪的心情呀?每回見到粉女敕女敕、水靈靈的米軟軟,他就變得痴傻,明明知道她害羞,但他的一雙眼楮還是不听使喚地瞄了過去。
米甜甜又朝他微笑搖頭,挪動身子,故意擋住他的視線。
他不知所措地紅了臉,趕忙做個深呼吸,暫時忘掉心心念念的狀元糕。
從灰布袋拿出紙筆,走上前道︰「老大伯,我的捏泥女圭女圭生意好嗎?」
「好喔!好得不得了。」老大伯笑得合不攏嘴。「大家搶著買大人女圭女圭回去,放在廳堂好闢邪,有了大人的正義之氣,惡鬼小表都不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