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的不敢。」王彪口氣雖屈服,臉色還是十分悍然。「我家嫂嫂和唐少楠詩文往來,語氣曖昧,我當叔叔的幾度勸說,嫂嫂依舊不听。為了維護門風,小的也只有告上唐少楠,請大人制裁這個無恥婬賊。」
彬在旁邊的一個少年紅著眼楮大吼道︰「你才無恥,想奪我爹爹的財產!筆意害我娘和恩師。」
王彪凶神惡煞地喊回去︰「你這個無知孩兒,是那個窮秀才要謀奪你爹爹的房舍和田產……」
「安靜!誰敢咆哮公堂,打二十大板。」
陳敖拍下驚堂木,他對案情早已了如指掌,如今就是要下個令人心服的判決。
「盧氏,你丈夫過世多久了?」他和顏悅色問道。
盧氏低垂著頭,聲音喑啞地道︰「十年。」
「為何和唐少楠詩文應答?」
「他……他詩寫的好,民婦也讀過詩,他寫給我,我就回了。」
「好。」陳敖點點頭,又問道︰「唐少楠,你是否中意盧氏,所以寫詩贈她,表達你的心意?」
「回大人,是的。」唐少楠毫無懼意地大聲回答。
臂看的老百姓一聲驚呼,秀才愛寡婦?這場戲是愈來愈好看了。
「呵,既然郎有情,妹有意,雙方又沒有其它婚約,如此才子佳人,正好配成一對……」
「大人啊!」王彪嘶吼道︰「我嫂嫂該為我死去的老哥守寡呀,一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這道理你也該知道哇!」
「你說的很有道理。」陳敖露出微笑,那張女圭女圭般的臉孔很容易讓人失去戒心。「王彪,所以呀,萬一不幸你早死,你的妻妾當為你守一輩子的寡了?」
「大人怎麼咒我呢?」看到陳敖語氣轉緩,王彪心情放松,果然他去知府大人那兒活動活動,陳敖也要賣他的面子了。
「哎呀,本官怎敢咒人?那轉個邊兒,本官這麼說吧,若你的妻妾不幸早死,你也要為她們守節,終生不再娶嘍?」
「男人守什麼節呀?婦女守節,才是天經地義,不然朝廷為何鼓勵設貞節牌坊?這是教忠教孝,感化人心,宏揚我大清王朝的仁德風氣呀!」
「沒錯。你果然明白朝廷的苦心,難得,難得!」陳敖點點頭。「王彪你听著,如果你能為死去的老婆守節二十年,本官也會上表為你請一座貞節牌坊。可你這二十年,不得上妓院,不得娶妾,更要守在屋子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好拿把刀子劃花了臉,免得女人見到你這張還算英俊的臉,搶著要嫁你為妻,壞了你的名節。」
「這這這……」王彪感覺不妙,他好像要中陳敖的奸計了。「大人在說什麼?我一個大男人的,要什麼貞節牌坊?」
「是呀,你大男人都嫌累贅,那女人要那座石頭牌坊做啥?」陳敖笑眯眯地說︰「既不能拿來變賣,也不能拆下石頭蓋房子,為了這座怪物,一輩子孤孤單單的,送我還不要呢。」
衙門外傳來如雷掌聲,都是婦女百姓給予陳大人最熱烈的支持。
陳敖滿意地笑道︰「男歡女愛,陰陽和合,這才是天經地義之事,否則你我從何處來?盧氏十年含辛茹苦,拉拔幼兒長大,死去的王家哥哥九泉有知,也該心存感激,讓妻子另覓良緣,與有緣人白首偕老才是。」
王彪驚道︰「不行!大人你不可以這麼判,嫂嫂就算不要牌坊,也應該恪守女誡,遵三從四德,做兒女的表範。」
王家少年講話了。「好,叔叔你提到三從四德,夫死從子,爹死了,娘從我,我要娘嫁給恩師,可以吧?」
「你這個不肖子孫,胳膊肘向外彎!」
「你當叔叔的從來不理會我和娘,現在娘要嫁人,你倒很關心了?」
啪!驚堂木用力一拍,陳敖收起笑臉。「誰也別吵。唐少楠,本官問你,你愛盧氏,還是愛錢財?」
「學生喜愛盧氏,平日教書賣文為生,不需要王家錢財。」
「男子漢敢言敢當,本官佩服。」陳敖在座上抱個揖,又轉頭道︰「盧氏,你願意嫁唐秀才為妻嗎?」
盧氏驚訝地抬起頭,看了兒子,又看了唐少楠,最後紅著臉低下頭。「小兒已為民婦作主了。」
「好,唐少楠,本官命你擇吉日娶盧氏進門,別忘了送張喜帖過來衙門,做為本案結案的憑證。」
「多謝大人玉成婚事!」唐少楠欣喜不已。
「大人啊!」王彪睜大眼楮,喊得驚天動地。「你不判他們的奸情了?」
「兩情相悅,男未婚,女寡居,詩文傳情,情投意合,幼子促良緣,恩師成繼父,這是何等美事呀。」陳敖搖頭晃腦說了一堆文縐縐的話,又一本正經地道︰「本案從頭到尾說得明明白白,這只是一段普通的男女戀情,王彪的告訴不成立,本案審結,大家都回去吧!」
外頭的老百姓用力鼓掌,陳大人審案果然明快,四兩撥千斤,輕而易舉駁倒亂告秀才的王彪,否則盧氏孤兒寡母一點薄產,也要教這壞心叔叔侵吞了。
王彪忿恨起身,離去時還不忘惡狠狠地瞪陳敖一眼。
陳敖才不怕別人瞪他,更不怕上頭的知府或巡撫大人翻臉,既然他們敢來關說案子,就表示這案子有問題,他天生嫉惡如仇,愈是有人走後門關說送禮,他愈是要為平民百姓伸張正義。
他翻起下一張狀紙,上頭盡是歪曲的字跡,好不容易辨出文字,不禁笑斥道︰「下一件案子,孫老七告鄰居朱八哥偷采他家絲瓜,朱八哥反告孫老七放狗咬他,呔!又是他們兩個!這種小事也要本官出面?傳兩位當事人!」
孫老七和朱八哥等久了,兩個仇人一見面,立刻打打鬧鬧出場,衙役趕忙上前阻止,看熱鬧的老百姓笑聲不斷,現在不看審案,倒是看猴戲了。
陳敖剛審完大案,心情輕松,也不去喝止。他不經意地望向群眾,在紅男綠女之中,有一抹縴細的月白身影格外突出;她笑意盈盈,神情嬌甜,正和她抱著的女女圭女圭說話,那小巧臉蛋透出紅暈,真是像極了秋日紅撲撲的甜隻果。
米軟軟來了?!陳敖心頭一跳。她是他第一個認識的蘇州姑娘,那時她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泵娘,低著頭,紅著臉,舉止嬌憨稚氣,為他端出一碟狀元糕,軟膩膩地說了祝福話︰「吃糕步步高,吃了狀元糕,祝舉人老爺一路平安上京城,金榜題名,高中狀元。」
後來他果然中了二甲進士第二名,又被派任為吳縣知縣,上任第一個案子就是審理安居樂的冤獄案。這幾年下來,他和安老板一家很熟了,唯獨沒機會和米軟軟說話,只有每晚他到豐富之家吃飯時,她會為他端來飯後茶點,仍是軟膩膩地說句吉祥話,然後立刻躲回簾子後頭的廚房。
那雙端著茶盤的小手白白女敕女敕,好像是軟綿綿的狀元糕……
「大人?」書辦見他發呆,忙提醒道︰「大人,孫老七和朱八哥到堂。」
「喔。」陳敖回過神,驚堂木一拍。「審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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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軟軟放下安心心,笑道︰「心心,你好胖,姨抱不動了。」
「姨,再看看,大人好神氣喔。」安心心扯了米軟軟的衣擺。
「心心,我們送飯給陳大人,就該走了。」
提到陳大人三個字,米軟軟的笑容變得羞澀。這個陳大人呵,似乎永遠長不大,幾年前是這張女圭女圭臉,幾年後還是像個生女敕的書生秀才。不過,人不可貌相,人家可是吳縣的地方父母官,也是多少蘇州姑娘心儀的對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