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澎,!」有聲響從診療室另一邊傳來,她听到醫生的聲音︰「胎兒心跳正常,胎位也沒問題,胎兒長得很好。」
原來那澎澎的聲音是胎兒的心跳!伍憶鈴可以感受到那位孕婦的喜悅,經由醫學儀器,讓準媽媽親自感覺小生命的存在,這是多麼奇妙的事情呀!
她想到黃秀樺充滿幸福的臉龐。如果,女人的痛苦是為了這分滿足與喜悅,那麼身為女人的不方便,也就不算什麼了。
葉海旭曾經趴在他老婆肚子上,听他兒子的心跳聲嗎?
正在胡思亂想,醫生走了進來,一道強烈燈光住她下面照去。
「先消毒,不要緊張喔。」護士像是背口訣。
涼水洗過陰部,她聞到消毒水的味道;眼前的小布簾擋住她和醫生,大概是避免尷尬吧,可是她也看不到醫生在做什麼。
「唔!」一陣不適感傳來。
「我用鴨嘴箝撐開口,這樣才好檢查。」醫生解釋著。
要看就看吧,她腳趾微動,不經意流露出她的強烈不安。
「嗯,妳的月經快來了。」醫生好象看出什麼似的。「別緊張,待會兒可能有點痛,妳忍耐一下,深呼吸。」
伍憶鈴深吸一口氣,還不知道什麼地方會痛,突然有東西伸進她的,往里面移動,再輕輕頂住里面的器官。
「這邊會痛嗎?不會?」醫生一面探試,一面壓她肚子問道︰「這邊呢?」
伍憶鈴突然一酸,頭皮發麻,劇烈痛楚立刻蔓延全身。
「救命啊!!」
魔音穿牆,在門外等候的葉海旭听到這聲大叫,就知道她又出狀況了。
他按下跑進診間的沖動,里面都是女人,他怕撞見不該看的事;況且還有醫生和護士照料她,她不會怎麼樣吧?
他強迫自己坐下來,再繼續看晚報。
候診室的人很多,大部分是來做產檢的孕婦,有人單獨前來,神閑氣定地等候;當然,更有許多孕婦由老公陪同,倆倆坐在一起私語或看報。
他折起手中的報紙,心思飄飛了出去,彷佛看到多年前,夢如一瞼無助,孤零零地坐在候診室的長椅上;那時,她看到別人有老公作伴,她的心情是如何呢?
當醫生為她檢查胎兒時,她無人分享喜悅;當她在產房哀號時,她也無從將痛苦傳遞給他,他甚至不知道她有多痛!
嬌弱的她,一再地被迫孤獨,他給她的愛不是幸福,而是毀滅啊!
「喂,報紙跟你有仇嗎?都捏成油條了。」
伍憶鈴不知什麼時候出來,扶著椅背,老態龍鐘地坐到他身邊。
葉海旭回過神,把報紙攤平,問道︰「妳剛才還好吧?」
「嗚。」她哭喪著臉,撫著下月復。「醫生他壓我、戳我……好痛!」
听到的人全部轉過臉,以狐疑的眼光打量她。
唉!她就不懂得講話嗎?葉海旭沒好氣地說︰「醫生是在找病灶,確定妳的癥狀。」
「醫生也是這麼說的。咦,你怎麼知道?」伍憶鈴大眼眨了一下。
「嗯,我看過書……」看診之前,他已經研究過「子宮內膜異位癥」,但他裝做不是很了解。「確定嗎?就是秀樺說的那個毛病?」
「對啦。」她的表情更是楚楚可憐了。「醫生說,大概是輕度的,可是要做月復腔鏡檢查才能確定。」
「排日期了嗎?」
「我說要考慮考慮,反正也還要抽血、照超音波。」
「月復腔鏡是小手術,下次回診就排日期,早點治療,早點痊愈。」
「我不要,」伍憶鈴回答得很干脆,翻著醫生給她的衛教手冊。「又不是什麼大病,我才不想在肚子上打洞,還伸個內視鏡到里面偷窺,萬一有了疤痕,我以後就不能露肚皮了。」
「妳沒事露肚皮干什麼?」葉海旭白了她一眼。
「這只是比喻嘛!女孩子誰不愛漂亮?最好就是白皙亮麗,晶瑩剔透……」
「妳的肚子如果晶瑩剔透,就看到里面的蛔蟲了。」
「哼,人家還要去穿肚臍環,氣死你這個老古董。」
「妳不怕痛的話,就盡量去穿,到時後悔了,可別哭哭啼啼來跟我討美容膠帶遮丑。」
「我就是喜歡試驗公司的產品,怎麼樣?」
「伍憶鈴小姐!」護士的呼喚打斷兩個人的斗嘴。她趕忙慌慌張張趕上前,听護士講解批價和用藥的指示。
葉海旭也走到她身邊,一邊听護土的說明,一邊注視她專心的神情。
自從她冒冒失失地闖進他的生命,他就被迫接受她的聒噪,也被迫「照顧」這個寶貝員工的生活。在一切被迫變成了習慣之後,他已經適應了她的存在。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喜歡和她「吵架」。如果說吵架斗嘴也是某種溝通,或是某種了解,那他一百個、一萬個願意和夢如吵下去,偏偏他們永遠也吵不起來,他只能無力地對著她的眼淚……
「咦?你還在看我?」伍憶鈴伸手在他眼前比劃圈圈。「喂,醒嘍。」
又想到夢如了!葉海旭驅走夢如幽怨的臉孔,換上咫尺之前的明朗笑靨。
她的笑容突然消失,眉頭一皺,右手按上小骯。
「妳還在痛?」那醫生未免太用力了吧?
「完了!」
「來了?」
她點點頭,轉身往最近的廁所跑去。
葉海旭等候在外面,好一會兒,她白著臉出來。
「很痛?」
她點點頭,做了一個轉毛巾的手勢,虛弱地說︰「好象子宮絞住了……」
「妳這邊坐好,我去問醫生。」
葉海旭快步走回診間,敲門打斷醫生的問診。
听完他的述敘,醫生翻閱伍憶鈴的病歷,微笑說︰「沒事,這位小姐剛才太緊張了,加上她月經來潮,可能造成子宮痙攣,所以會很不舒服。你讓她休息一下,待會兒領完藥就吃。」
護土插嘴道︰「喔,原來是剛剛罵你臭醫生的小姐啊!」
葉海旭尷尬地退出診間。這個女孩子到處惹禍,要人家不注意她都難;而此刻,她卻又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那模樣倒是惹人憐惜。
「葉先生?」伍憶鈴可憐兮兮地抬起頭。「我痛到翻肚了,嗚,我快死了,醫生怎麼說?是不是內出血?你叫醫生趕快給我排急診開刀啦!我剛剛在想遺囑,可是我忘了帶筆,不知道口述的遺囑有沒有法律效力喔?」
「妳好象不會死。」好不容易出現的一點點憐愛,立刻消失無蹤。
「嗚嗚,可是好痛喔,都是那個臭醫生害的……」
他拿過她手上的批價單。「我去幫妳批價領藥,妳不要亂跑,不要說話,不準罵臭醫生,更不準偷罵老板,雙手放在肚子上。對,輕輕安撫,不去想妳的痛,就想著一股熱氣,正在慢慢治療妳。放松妳的身體,靠在椅背上,肩膀不要用力,嗯,就是這樣。」他月兌下夾克,覆蓋在她身上。「這樣暖和多了,舒服些了吧?乖乖休息,等我回來,知道嗎?」
「唔。」
沉浸在他夾克的暖意里,伍憶鈴有些昏昏然,再照著他的「內功心法」修煉,果然稍微舒緩了些許疼痛。
她以手指輕輕摳著夾克,感受留存在上頭的溫暖,她也不用想象一股熱流了,因為他的熱氣正在治療她。
她的眼楮有些濕潤,忘了疼痛,忘了自憐;她從來不知道,姓葉的也會如此溫柔體貼。
軟軟地攤倒椅子,她很放松,彷佛感覺一股溫柔的撫觸,輕輕地平息她的疼痛,柔柔地按摩她的月復部,點點柔情,絲絲溫暖,在彼此不自覺之間,緩緩地由他那兒流往到她的心底深處……
「小朋友,天亮了。」
「咦?」伍憶鈴睜開眼,看到葉海旭攤著手掌,上頭有幾顆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