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兒吐了吐舌頭。「老爺已經在享清福,少爺你又做了這樁買賣,這下子酒坊忙不過來,老爺可會怨死你。」
「楚家酒坊名聞天下,釀酒是楚家的老本業,該讓爹出來活動一下筋骨了。」
楚鏡平一嘆!要不是老家的酒坊規模有限,他本來還想再多收購五萬斤高粱,既讓農民獲利,自己又能大賺一筆,白白損失一個大好商機,真是可惜啊!
可是要找到一個好的釀酒地點不容易……
「馬!馬!」一個小男童從路邊沖了出來,朝著楚鏡平的馬兒興奮大叫。
幸虧馬行緩慢,楚鏡平急急勒住馬韁,小男童才沒被馬蹄踩扁。
小男童不知死活,眨著靈活大眼,一張白胖小臉笑嘻嘻地,伸出肥短小手又要去抓馬腿。
楚鏡平怕他惹怒馬匹,立即俯軀,身手矯捷地提起小男童的衣領,把他抓到馬背上。
小男童更開心了,兩手亂擺,呵呵大笑著。「大寶!」
「你叫大寶?」楚鏡平捏了捏他胖胖的臉蛋,真像一顆小圓球呀!
「爹!爹!」大寶轉過胖臉,眉開眼笑地望著楚鏡平。
膽兒在後頭噗哧一笑!「少爺,你做過什麼壞事?兒子來認爹了。」
楚鏡平模模胖小子的頭發,笑道︰「我還不知道兒子的娘是誰呢。」
「娘!娘!」大實听到有人說娘,喊得更大聲,毫不怕生,雙手在楚鏡平身上攀爬,想要爬得更高,看得更遠。
半路冒出這個小活寶,楚鏡平不急著趕路,也就任他去爬,雙手扶住他的圓,索性讓他坐上自己肩頭。
膽兒是越來越佩服少爺了!這就是充分發揮商人本色的楚鏡平,不管來者是大人還是小孩、認識或不認識的,他就是與人為善、廣結善緣,為自己建立人脈關系,利己利人。
不過,這只是一個小村童,又不是生意往來人家的孩子,少爺也有耐性跟他玩呀?
楚鏡平又抓起大寶,心血來潮,以健壯的手臂高舉起這顆小圓球,左右甩動晃蕩,惹得大寶開心大笑︰「飛飛!」
「大寶!」一個女子的驚叫聲傳來,隨即,一抹縴瘦藍色身影已經趕到楚鏡平的馬兒跟前。
「娘!娘!」大實居高臨下,朝她揮舞手腳,小胖臉燦爛如星。
「下來!大寶快下來!」她驚慌地伸手欲接下大寶,一抬起臉,對上楚鏡平深邃的瞳眸,立刻低下頭,垂下了睫毛。
瞬間一瞥,她那張姣美清秀的臉蛋立刻印上楚鏡平心坎,在她深黑的眼眸里,他看到了滿滿的關愛和柔情。這種神情,他只有在出門前娘親的殷切叮嚀中看到過。
好一個具母性溫柔的女子呵!
楚鏡平揉揉大寶的胖身子,將他遞了出去,笑道︰「大寶跟娘回家了。」
那女子仍然盯著地面黃土,神情已不似剛才驚惶,也沒伸手去接大寶。
「請大爺放下我的兒子。」她雙手緊絞著指頭,袖子卷起,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細手臂,上頭猶有斑斑水漬。
「娘!娘!」大寶傾著小胖身子,想要讓娘親抱,可是她仍把指頭絞得死緊。
楚鏡平不得已,只好翻身下馬,輕輕將大寶放到地上,大寶才一落地,她立刻抱起,轉身就走。
「爹!爹!」大寶朝著楚鏡平大叫,一雙小胖手還想要玩。
「他不是爹啦。」她輕拍大寶的小,細碎的話聲由冷風飄送到楚鏡平耳朵里。
她的背影瘦弱,彷佛寒風一吹就可以將她吹倒;然而她腳步快速而堅定,緊抱大寶逆風而行,發髻微散,揚起了幾縷柔長的青絲。
她不是一個特別美麗的女子,但是那溫柔的神情、溫柔的語聲,還有溫柔的身影,在在烘托她特有的溫婉柔美。
楚鏡平走遍天下,見過無數佳人,他知道這種美麗不光靠著一張漂亮臉蛋,還必須具有一顆柔軟善良的心,才能在眼神和言行舉止中顯出她的美。
是怎樣的男子才有福分得到她呢?他是一個生意人,他只買最好的貨物,如果有人比他捷足先登搶下好貨,他也要見識那個對手。
***
冷風吹亂她的頭發,飄散的發絲吹拂到駱挽翠臉上,她這才驚覺方才因跑步尋找大寶,使得發髻全亂了。
「娘!」大寶玩弄她的頭發,小胖臉始終帶著憨笑。
「大寶!」挽翠攬緊了大寶,柔聲輕斥著︰「娘才進屋喝口水,你就到處胡亂跑,外面有很多壞人,如果他們把大寶拐走了,只剩下娘一個人,娘會很傷心呢。」
「娘!」大寶看到娘親眼里的水光,大大的眼楮轉為憂郁;那不像一個三歲小童該有的眼神。
這孩子!她是不該把由自己的愁慮轉到他身上。挽翠親膩地親了他的胖臉頰,「馬兒很好玩吧?下次要玩,要記得喊娘一起去玩喔!」
「馬!」大寶也抱著娘親猛親,小臉綻開天真無邪的笑容。
挽翠沾染上大寶的歡喜心情,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
難得見到大寶這麼興奮,他天天看著馬匹來往道上,卻是沒有機會親自坐上馬匹,城里的人們根本不理睬大寶,更不會陪他玩耍。
多虧那位陌生的大爺了,是不相識的人才會如此和善吧?
回到屋前,挽翠把大寶放在一張小凳子上,指了一邊的餅,「大寶吃塊餅,等娘洗好衣服,我們再到城里買好吃的點心。」
大寶開心地拿起硬餅啃咬,兩腳懸空亂踢。「吃!」
挽翠微笑模模他的頭,再把自己如雲的秀發挽好,以木簪固定住。
扎好裙擺、勒緊袖子,她蹲下細瘦的身子,繼續搓洗那堆高聳的衣物。
寒風一陣陣吹來,她蔥白也似的手臂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手指因接觸冷水而凍得青白;她輕咬著唇,不去想那刺骨冷風,低頭賣力擦洗污漬。
「大寶,娘再教你念首詩,娘念一句,你跟著念一句。」她手上忙著,仍不忘教兒子說話,「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離離!離離!」大寶睜大眼,只復述了前面兩個字。
「離離原……」
「離離!」大寶拿著餅咯咯大笑。
挽翠心中一嘆!大寶除了會說「大寶」兩字外,只會說一個單字或是兩個疊字,要再叫他說三個字以上的句子,始終沒有進展。
他才三歲嘛!她實在不能太強求,更何況半年前的大寶根本不想說話,如今他能說這麼多字,她應該感到十分欣慰了。
「大寶好乖。」挽翠眼楮濕熱,心頭酸甜摻半,笑道︰「下面還有六句,大寶听著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生生。」大寶不想學說話,他吃完餅,跳下凳子,伸出小胖手,也想幫娘親洗衣服。
「大寶,這水很冷,你不要踫。」她舉起濕淋淋的手,甩了水滴,想幫大寶撢掉衣服上的餅屑。冷風掃來,冰涼的水珠吸入冷冽空氣,直刺肌鼻,令她不由得機伶伶打個哆嗦。
大寶看到娘親畏寒,立刻投入她的懷抱,以小身子摩挲她冰涼單薄的身子,再抓起娘親的一雙柔荑,小心地放到自己的胳肢窩里呵暖。
「冷冷。」胖小指頭仍搓捏著娘親的手臂。
「大寶……」挽翠摟緊至愛的小鼻血,聲音哽咽。這小小的身軀竟能給她莫大的溫暖,兒子這麼貼心,她再辛苦都值得了。
淚水輕輕滑落,她忙以臉頰在大寶毛茸茸的黑發上蹭了蹭,抹乾淚珠,再把大寶抱到地上。「大寶去玩,娘不冷。」
大寶並沒有跑開,只是蹲在她的身邊,睜著童稚大眼看娘親洗衣。
「大寶,娘再念詩給你听。你不會念沒關系,現在記在心里,以後就會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