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八卦鏡也收不了這只厲鬼?沒關系,他還有法寶!
再從身上掏出幾張符咒,沒頭沒腦往她灑去,喝道︰「皇天後土!齊來顯靈,鎮住邪鬼,現出原形」
寫滿紅字的黃色符咒一張張飄飛,她站在漫天黃雨里,微笑撈起一張黃紙,來來回回讀了幾遍,疑惑道「你寫什麼文字?我都不認得。」
沒效?他慌忙抖散包袱,倒出所有的道具,拼命搖鈴,急急求著︰「抓鬼的鍾馗大人呀!您在哪里?快快出來,抓了女鬼回地獄,勿讓女鬼害世人,你不抓鬼不盡責,明兒我就找你吵架!」
他越搖越急,嚇得棲息在樹上的雀鳥吱吱亂飛,她則是靜靜地笑著。
「死外馗、臭釧馗,還不出來!什麼抓鬼大王呀!」
再抓起一把米,往她身上亂撒,又拿出一串驅邪銅錢,亂晃一通,一不小心,串錢的繩線斷掉,滾了一地的銅錢。
「我的錢呀!」雖是道具,卻是貨真價實的錢,丟不得!
看他滿地找錢,忘了趕鬼,她笑道︰「別玩了,莫弄壞你那些騙人的道具了。」
吉利正好在她腳前撿到一枚銅錢,忽然陰風慘慘,白色衣裙飄飄擺動,連帶也似乎讓她飄飛起來。
好更實的鬼!他可以感受她冷冷的氣息……是陰氣吧!?
「天哪!」他根本不敢抬頭,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別跪我啦!」她趕忙跳開。
「我……我不跪你,我……我……嚇……沒力了……」
吉利萬念俱灰,枉費他平時幫人作法驅邪,如今踫到真鬼,卻只能坐以待斃,那些趕鬼玩意兒全無用武之地。
「嗚……孝女娘娘救我啊!」想到短短二十年的生命即將命喪於此,他不禁悲從中來,涕淚四流,趕緊向日夜膜拜的神明求救。
「別哭。我只是跟你說話,又不害你。」她也蹲了下束,溫柔地看他,身上飄出若有似無的清香氣味。
「我跟你無冤無仇,你何必來找我?」我就要死了,他也不伯這只鬼了。
「唉!我是想跟你說,忘愁湖沒有鬼,山里也沒有鬼,下次別騙人家錢了。」
「你還不是鬼?」
「我不是鬼。」
「你神出鬼沒的,怎麼不是鬼?」他用力抹掉眼淚,大聲抗議。
她被他嚇了一跳,猶疑了起來,神色迷惑地道︰「我好像不是鬼……」
「是仙?」他看到一線曙光。
「我是仙嗎?」她搖搖頭,姣好的臉蛋顯得苦惱。「仙?鬼?怪?妖?魔?人?神?我什麼都不是,我是合歡。」
「合歡?好熟的名字。」吉利驀地全身發熱,氣血翻騰!這是他從小听熟的名字!爹娘不時傳誦孝女合歡的故事,要他記牢孝女娘娘的傳說——
很久以前,孝女合歡孝敬父母、友愛弟妹,她心地善良,樂善好施。然而為了幫母親采藥,她失足跌落鬼湖,後來村人感念她的孝行,因此立廟紀念。經過三百年的時光遞嬗,一個小泵娘早就變成有求必應的神仙了。
吉利不可思議地望著她,難道他每天上香膜拜的神仙……就是眼前這只女鬼?還是女鬼假冒了孝女娘娘的聖名?
「你……胡說,你太年輕,你不是孝女娘娘合歡!你是鬼!」
「我年輕。你廟里那尊雕像不是個小女圭女圭嗎?」
吉利一愣!餅去他把孝女娘娘當作是王母娘娘那些老神仙,以為她應該是個貴婦模樣,頭帶華冠,身穿錦服珠寶接受村間子民的膜拜。
可是他忘了,合歡死時也不過十幾歲而已。
是他想錯了,神像也雕錯了。
「天!你真的是孝女娘娘?!」吉利不怕了,原來她是神仙,難怪趕鬼的招式無效。他驚恐的心情轉為驚喜,熱血沸騰,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我是合歡,別叫我孝女娘娘,都被你們叫老了。」她神情豁然開朗,帶著一絲羞紅。
吉利目眩神馳,心髒撲通撲通亂跳,原來他的孝女娘娘是如此溫柔美麗!
唉!如果她是一個活生生的姑娘,恐怕他就會立刻求親。
咚!咚!咚!飛快地磕了三個響頭。「孝女娘娘在上,弟子吉利不知孝女娘娘駕臨,多所冒犯,請孝女娘娘原諒。」
「你又胡亂拜。」她笑著跳開,輕盈如風。「你用肚子講話,傳了旨意給砍樹大哥他們,你自己也是孝女娘娘呀。」
「我……胡址的……」她都看穿了,他額頭冒出汗水,一滴滴掉在泥土上。
「不過,你講得很好,那些樹木確實劫數難逃,既然有砍樹大哥祭祀,它們也能去得安心些,這才不會集結怨氣,影響其他生靈。」
「真的?」
「你演得很逼真耶!你如果去當戲子,一定是個大紅牌。」
「孝女娘娘,原諒弟子啊!你老人家總是不顯靈,弟子只好假傳旨意,讓那幾位大哥安心砍樹呀!」他拜倒在地,又猛磕頭。
「快起來呀!你別磕我呀!我沒那個福氣!」她有點失措,沒想到他是這麼「尊敬」她。
「孝女娘娘千秋萬載,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只要我吉利在,一定供奉孝女娘娘香火不絕,就算我死了,我的子孫也會繼續服侍孝女娘娘。」
她看到他磕得滿臉泥巴,不覺又笑了出來。「就知道你油嘴滑舌。我走了,你以後不要亂拜孝女娘娘了,她沒法力,不能保佑你的。」
吉利見她舉袖掩嘴輕笑,神情就像一個羞怯的姑娘家,他痴痴看著,心頭蕩出甜意,登時由敬畏轉為傾慕。
「等等!」他急忙爬起。
「還有事嗎?」又是致命的回眸一笑,炫得吉利差點站立不穩。
「你是不是救我的姐姐?」
「最近只有兩個小孩跌到水里,一個是阿土,另一個叫阿利……」她微一思索,驚訝地望著吉利。「你是阿利?!長這麼大了?」
「姐姐!」雖然她看起來比他小,但他還是心甘情願喊她一聲姐姐,總此叫娘娘來得親切多了。
「啊!」她粉臉突然一紅。時間對她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仿佛昨日,那個小男娃還膩在懷里,喊著要她當新娘子。
吉利早已忘掉兒時之事!此刻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孝女娘娘,也不是忽隱忽現的女鬼,而是一個俏生生、活靈靈的柔美姑娘!
「我也溺了水,你怎麼不托夢安慰我,倒去安慰阿土了?」吉利的口氣有些酸味與埋怨。
「那時我已經哄過你了,而且我也不想離開忘愁湖。」
「現在不是離開了嗎?」
她抬眼望向淺藍的天際,笑容輕淡似風。「是該回去了。」
「我如果想見你,你還會再來嗎?」吉利急急問著,她那幾乎隱去的微笑讓他心慌,彷佛下一刻她就會消失於無形。
她搖搖頭,笑意漸漸淡去。「你以後別騙人了。還有,把那尊難看的神像丟了吧。」
此番涉入塵世太深,牽扯凡心,讓她像個初生孩子一般,充滿好奇,重新探視久違的人間。
人間該忘,幽靜的忘愁湖才是她的歸處。
吉利忘情地注視她,忘了她是鬼還是仙。四目交投,他的目光熱烈,可她的眼眸卻沉澱下來,不再天真活潑而是沉靜如忘愁湖。
他的熱無法消融她逐漸凝結的冷,也看不透她如深潭的眼眸,更猜不到她三百年來的心思。
「把你的道具收一收。」她輕輕地道。
「是!」他遵命俯身撿起桃木劍,一抬眼,一道黃符紙慢慢飄了下來。那是方才她拿在手里的符紙,符在,人空,只留邊淡淡的清香。
「姐姐!」
他接下符紙,心頭驀然落了空,就像多年前在鬼湖畔,姐姐突然消失不見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