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越說聲音越小,臉蛋驀地紅了起來。
「什麼更大?」蝶影坐直身子,不解地放下湯匙。
「呃……」小冬指著蝶影的胸部,吃吃地笑了起來。
「大胸脯啊?」蝶影捶著小冬,手指頭猛住手臂里搔。「臭丫頭,你要我像三娘一樣,整天搖著她那一對女乃子,到處勾蜂引蝶嗎?」
「小姐饒命啊!」小冬被搔得呵呵大笑。「小冬就拜托小姐你吃了吧!」
「你坐下來!」蝶影把小冬扯到那碗湯前坐下。「幫我喝了。」
「不可以呀!」小冬急著要起身。
蝶影按住她︰「你年紀小,還在長大,這麼滋補的東西就讓你吃。」
小冬頓時熱淚盈眶︰「小姐你對我們真好,有糕餅果子都分給我們吃,要玩也一起玩,雖然玩得很累,可是累得很開心……」
蝶影敲她一記︰「好了,喝一碗湯還要說感謝辭?我看你剛剛一直打呵欠,快喝了,收拾收拾去睡吧!」
小冬心滿意足地喝完花生豬腳湯,本想服侍蝶影更衣就寢,卻被趕了出去。
蝶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她模出幾件珠寶首飾揣在懷里,吹滅房里的燭火,悄悄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遮遮掩掩找到一家雇車的店家,伸手拍了一個正在喂騾子的車夫︰「喂!去不去水月寺?」
車夫搖搖頭,不理會蝶影。
「有這個去不去?」蝶影拿出一只金鐲子,暗夜中金光燦爛。
車夫睜大了眼,接過金鐲子,放到牙里咬了幾下,隨即綻開一個憨厚的笑容︰「姑娘去哪兒?」
「水月寺,听過嗎?」
「嘎?」
「水月寺!」蝶影考慮是不是要拿回金鐲子。
「喔!知道了!泵娘請上車。」車夫把手鐲收進懷里,笑呵呵地重新套車。
黑夜里,一匹老騾子拖著小車,走進無邊的黑暗之中。
*****
蝶影早已汗流浹背,她再也不顧禮教,卷起了袖子,露出白藕般的手臂,又撩起了裙襬,大步地走在寺里的回廊。幾個年輕和尚見到了,不敢直視蝶影那秀麗的臉龐,趕緊撇開目光,低聲唱個阿彌陀佛,隨即快步離開了。
蝶影來到寺門外,回頭一看,大大的「隨願寺」三宇高掛在上頭,她懊惱地自語道︰「果然是隨願寺!那個笨車夫,明明跟他說要到水月寺,竟然給我送到這個鄉下地方來了!」
水月寺在武昌府東十里,而隨願寺,據知客憎的說法在武昌府西六十里,難怪她心中納悶,為什麼走了又走,從黑夜走到白天,又走到了傍晚,就是走不到娘親所在的水月寺?
她本想到水月寺請娘親回來阻止爹的計畫,如今到了這個陌生荒涼的山林古剎,她又打發車夫回去了,這可怎麼辦呢?
隨願寺外有一條小河,夕陽余暉灑下了點點金光,蝶影看到幾個男人正劃著一艘小船準備離開。
「大叔、大叔,你們去武昌嗎?」蝶影追上前去。
四個男人橫眉豎目,體格粗壯,其中年紀最大的張三道︰「我們不載客。」
蝶影不是沒見過這樣的男人,爹爹身邊那幾個保鏢就比他們凶上好幾倍,她毫不畏懼地走向前,模出一條金項鏈︰「拜托你們嘛!這個夠不夠?」
四個男人眼楮一亮,仿佛看到稀世珍寶,各自摟了肩膀低聲商議︰「哇!那鏈子至少有五兩銀子吧!」
「你看那珠花,還有那串亮晶晶的玉佩!」
「哈哈!今晚不用開工了,現成的肥肉送上門來了。」
「我看衣裳質料挺好的,她一定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姐。」
「怎麼樣?咱們載她一程,然後綁了她,再跟她家里要一百兩銀子。」
四個人決議完畢,張三向著焦急的蝶影道︰「好吧!我們也不休息了,就載姑娘到武昌城。」
「哇!快點走吧!」蝶影遞出金項鏈,一腳跨進了賊船。
日落西山,河上起了風,東邊的弦月孤伶伶地高掛著,岸邊草叢青蛙咕嚕亂叫,蝶影的肚子也跟著咕嚕一聲。
四個男人拼命劃動木漿,蝶影回頭一看,早已看不見隨願寺,再望向漆黑的兩岸,根本渺無人煙,蝶影肚子餓得咕咕叫,不禁後悔沒吃個齋飯再走。
「大叔,我肚子餓了,你們有干糧嗎?」
蝶影坐在小船中間,四個大塊頭男人分坐前後,各自使了眼色,坐在後頭的趙五從包袱拿出一個圓圓的東西。「這個給你吃。」
「這是什麼啊?硬邦邦的!」蝶影用手指敲敲,又拿來在船舷邊扣了幾下。
「這是爺兒們吃的饅頭,已經放好幾天,當然硬了。」
蝶影使勁力氣仍扳不開硬饅頭,敲敲打打也不見碎裂,只好擲回給趙五︰「有沒有別的東西嘛!好硬,我咬不動。」
趙五沒提防小泵娘會將硬饅頭扔了回來,猛然一個硬塊砸向面門,登時鼻血噴流,嗚呼慘叫一聲。
「哎呀!我打中你了。」蝶影嚇了一跳,拿出手絹想要幫趙五擦拭,不料她一轉身,重心不穩,整只小手又往趙五臉上壓去。
「嗚哇!我死了啦!」趙五被手絹蒙住口鼻,大吼大叫地。
蝶影趕緊坐直身子。「一倜硬饅頭會打死人嗎?」
坐在最後頭的張三踢踢趙五的︰「別嚇小泵娘了,把鼻血擦擦。錢七,你不是煮了下酒菜嗎?拿出來吧!不要讓姑娘當『餓死鬼』。」
錢七不甘願地從籃子拿出幾碟小菜,喃喃地道︰「我辛辛苦苦鹵的豆干肉片,本來要犒賞自己,如今竟然讓娘兒們吃了……」
「大叔,你們都還沒吃飯嗎?」
錢七咽下口水︰「為了努力賺錢,我們得先勒緊褲帶。」
「這……真是抱歉,我再給你們添點船費好了。」蝶影又從懷里模索出一錠漂亮結實的元寶。
這個姑娘口袋還有什麼東西呵?四個專干無本錢生意的水賊滴溜溜轉著賊眼,考慮是否提高勒贖的金額。
蝶影又道︰「回到城里,你們可以到醉仙摟飽餐一頓了。大叔,你們說,走水路是不是比較快?大叔?大叔?」
四個人從坐擁金山銀山的美夢醒來,四周仍是漆黑一片,那些閃閃發光的金銀財寶都不見了。
張三懊喪地道︰「是啦!走水路比較快啦!」天知道他走的是哪條無名的小河?反正先找個山洞或破廟把小泵娘綁起來就是了。
「快劃呵!風越來越大,恐怕快下雨了。」李四吆喝著。
蝶影抬頭一看,果然烏雲掩至,上弦月和星星都不見了,涼風一陣陣吹來,很難想像白天還熱得頭昏腦脹哩!
不過,小船隨風搖晃了起來,倒是清涼愜意。借著水面反射的微光,蝶影看到四個大叔賣力劃槳,額頭汗水直流,心想他們為了送她回家,這麼拼命工作賺錢,真是可欽可佩啊!
「大叔,你們為了賺錢,都是這麼辛苦嗎?」蝶影夾起一塊肉片吃著。
「就是啊!」錢七看她吃的自在,沒好氣地道,「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日小兒,不辛苦怎麼行?」
「真的好辛苦,家里沒有田嗎?」
「怎麼有田?我們是窮苦人家出身的,沒日沒夜辛苦耕種,有收成也就罷了,沒收成還要繳地租田賦,都被逼得當賊嘍!」錢七倒是說實話。
「那麼大叔你是離家討生活了?」
錢七想起了老家倚門而望的妻兒,他們是否知道他在外頭干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又想到生來體弱多病的大兒子,不覺嘆了一口氣。
李四幫他回答︰「我們都是離家討生活的,姑娘可體諒我們的難處啊!」
蝶影看他們四人衣衫襤褸,臉上布滿風霜,想到他們為了送她回家,正處于挨餓狀態,于是夾起一大塊肉片,伸到錢七嘴邊︰「大叔,你肚子餓了,你劃船,我喂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