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發現她的咒罵似乎帶來反效果的時候,可薇挫敗的瞪了它一眼,然後忿忿的甩上了大門。
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要到村中唯一的修車店和雜貨店去,看看老板什麼時候能把她的車子修好。雖然她和這里的人約定留下來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才到期,但是有一輛隨時可以離開這個地方的車子會讓她心安一點。
沿著石子路她慢慢的往村中的雜貨店走去,沿途微風習習還略帶著果實甜美的香氣,其實平心而論這兒倒是很好的度假地方,畢竟現在在台灣要找一個像這兒被保存得這麼好的地方是很不容易了。這兒的原始和自然像是桃花源記中的場景,只差那滿山遍野的桃花換成了一望無際的「沙可魯」——茄冬而已。
如果不是她早就決定了她的生存方式,也很早就明白自己的歸向是成為一等一的醫生,或許她也會被這個地方迷惑;這綠色的山林是有它迷惑人的魅力的。
不過想這個似乎太多余,她能早一點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回到她所熟悉的領域去,這才是她現在該想的事。想到這里,可薇堅定的推開了雜貨店的大門。
「請問有人在家嗎?」可薇小小聲的喊了一下。
她打量了一下這家村里唯一的雜貨店,這還真是名副其實的「雜」貨店呢!
在她右手邊的牆上掛了琳瑯滿目的五金用具,左邊的牆上卻吊著各式的衣服,從大人到小孩、男人到女人的各種款式都有,可薇一點也不懷疑這里或許連女用內衣也有得買,只是店主人不好太招搖的擺出來。
她的眼光在搜尋了四周之後,定在一堆小孩子的玩意兒上,天!她有多久沒有看見商店賣這些東西了!
她興奮的走向前去一一翻弄這些早已失落在時代潮流中的童玩。可薇微笑的翻弄著這些一元五條的橡皮筋、一元一個的玻璃珠、圓形的紙牌、倒在水中可以變成汽水的簡易果汁粉……可薇還記得那過濃的蘇打味,若以現在的標準可以說難吃得可以,但是不知怎麼的她竟然有點想念那種滋味。
最後可薇的目光停在一種筷子糖上,她不敢相信她看到了這個,還以為這種東西早就停止生產了呢!
她不自覺的伸手拿起一包糖果,開始玩了起來,她記得這種糖在吃之前要先涂在筷子上,轉動一段時間讓它變成白色再吃。她也記得從她爸爸第一次帶給她這種糖果的時候,她就發誓她一定會等到糖變成了白色才吃,但是她從來就沒有做到,只因為她實在忍不住那軟軟甜甜的誘惑。
「岑醫生,有什麼事嗎?」一個聲音嚇了可薇一跳。
一個滿臉落腮胡的大漢,頂著一個圓滾滾的啤酒肚,穿著一件漬黃的圍裙,嘴里切了根又粗又大的煙,慢吞吞的從屋後走了出來,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雜貨店老板,說他像個屠夫或是江洋大盜她還相信一點。
可薇不好意思的吞了吞口水,因為她發現那個男人正盯著她手中的筷子糖瞧。「這個我當然會付帳。」
看到可薇這麼急切的說,倒教那個男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以為你這種都市查某……哦!是小姐,不像會買這種糖果的樣子。」
可薇听出他是用怎麼樣的語氣在說話,她也知道她又做了一件不符合她年齡、身份該做的事,一個令人信服的醫生是不會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的玩這種東西的,她甚至可以想像那個男人心中的笑意。
「我听說你會修車子?」可薇決定放棄剛剛那個她所做的蠢事所引起的話題。
「大家都叫我熊仔,你也叫我熊仔好了。」他對可薇友善的一笑,讓可薇改變了她早先的印象。
「好吧!熊仔先生,你能不能幫我修車呢?」
「岑醫生,叫我熊仔就好了,你按呢叫,我听抹落去。」熊仔不自在的聳聳肩,用一嘴的台灣國語對她說。「車子我是會修理啦!不過等零件恐怕要一段時間哦!」
「沒有關系,反正我暫時還不會離開這里,我只是想確定我的車子可以修好而已,至於修理的費用我一定會奉上的。」熊仔的話讓可薇彷佛吃了一顆定心丸,感覺上離開這個地方似乎不再是遙遙無期的事情了。
「免啦!你上次救了小杰我都押抹呷你多謝咧!我有沒有呷你說過小杰是阮的契兒?」熊仔一臉熱情的說。
他這麼的熱心倒教可薇有些不知所措,「熊仔,救小杰是做醫生的本分,而且如沒有羅先生的幫忙,我也不會這麼順利的醫好小杰,所以你不用向我道謝,而且你如果不向我收費的話,我反而不好意思要你幫我修車了。」可薇誠心的說。
「那麼我就加減收一點好了,我听人家講阿草嬸把她的鴨子送給你,按呢好啦,你就用那只鴨子做費用,反正我看那只鴨子這麼肥,呷起來一定很好。」熊仔這麼提議。
看他這麼熱心的樣子,可薇也知道自己再推辭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而且她原本還煩惱不知道如何處置那只鴨子呢!雖然做這種決定對那只鴨子是有點說不過去,但是這不失為一箭雙雕的好辦法,想到這里可薇便微笑的點了點頭。
這一筆生意就這麼敲定了。
☆☆☆
在亦森木屋里的小書桌前,亦森在一張紙上迅速的計算著他應該在最近種植的樹木數量,為了保存這一塊淨土,伐植平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當初他由一個生意人手中買下這一大片山地的時候,就是為了制止這里因缺乏管理而濫砍濫盜的現象,雖然林木業在台灣是一門不頂有前途的行業,這由他哥哥不贊同的態度看得出來,亦鑫一向不明白他為什麼放著大好的事業不顧,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隱居,而且為此不甚諒解。
但是亦森心中明白他是為了什麼留下來,他愛這片山林的幽靜,他愛這種純樸的生活,沒有俗世的勾心斗角,更沒有煩人的塵囂喧吵,最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有責任使這個撫平他傷口的綠野能夠被好好的保存下來。
他下意識的模了模臉上不仔細看已察覺不到的疤痕,這麼多年了,他一直改不掉這個習慣,每當他為了什麼事煩心的時候,他就會不由自主的做這個動作。
習慣真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當你一不注意時它往往已經存在多時。
亦森放下手中的筆,雙手交握向外推了推,然後站了起來向屋外走去,他在屋前的大榕樹下停下了腳步,風吹過樹梢發出的沙沙聲不知怎麼的,令他想起了那個有雙美麗大眼楮的女醫生。
看她的年紀也不過二、三十歲,但是她的醫術卻令他不由得打心底佩服,雖然他不是很了解一個醫生需要用多少的努力才能練就這樣高明的醫術,但是至少他知道這不會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情,而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她鞭策自己走向這一段絕不平順的路子呢?
一個謎樣的女人!
其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亦森從來也就不是一個喜歡探索別人秘密的人,但是他卻不能否認自己有著想要去了解那個女人的沖動。在他平靜了一輩子,也以為自己就將這樣無風無波的過下去的時候,她的出現不啻是一件令亦森意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