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一路走到角落,對著一個抽著水煙的老人,福身請安。
「陳老板,午安。」雖然懷孕七個月,她的動作依然優雅如昔。
「嗯。」
老人繼續抽著水煙,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只從鼻子里頭,哼出一個音,就算是應了她的請安。
「敢問陳老板,畫眉先前的請求,您考慮得如何?」
老人慢條斯理的吐出一口煙。
「考慮?」他拿著煙桿子,敲了敲桌子。「我早說了,不用考慮。」
這樣的反應,畫眉已經見過數次了。她耐著性子,彎唇淺笑,努力想說服這個頑固的老人。
「陳老板,我租下您的店鋪,不過是想開間餐館,做點生意——」
話還沒說完,老人就不屑的哼了一聲。
「一個女人,學男人做什麼生意?」他掀了掀花白的眉,不以為然的看了她一眼。
「沒人規定,女人就不能做生意。」畫眉輕聲答道。
「是沒錯。」老人咬著玉煙嘴,冷笑一聲。「但是,要我跟個女人做生意?嘿嘿、嘿嘿……」他連連冷笑。
畫眉等著那陣冷笑結束,才慢吞吞的問︰「陳老板是不敢?」
老人一僵,幾乎要跳起來。
「誰說我不敢?!」
「既然不是不敢,那為什麼不肯將鋪子出租給我?」
「因為妳是個女人!」
「所以,陳老板就是不敢跟女人做生意?」她從容問道。
老人握緊煙桿子,氣得兩條眉毛都豎起來了。他氣惱了好一會兒,瞪大眼楮,看著畫眉,半晌之後,突然又露出狡詐的笑。
「關于那間鋪子啊……」他坐回原位,又開始吞雲吐霧。「我剛剛決定了。那間鋪子我不租了。」
畫眉微微一愣。請求數次未果後,她這次用了激將法,想激得這個老人家,願意將店鋪出租,但是老人剛剛那一笑,卻讓她心生警惕。
「柳寡婦啊,妳听好,那間鋪子呢,我決定只賣不租。」老人得意的笑著,再度敲了敲煙桿子。「價錢呢,嗯,五千兩好了。」
即便是教養良好的畫眉,這會兒也變了臉色。
「陳老板,就我所知,那間鋪子就算要賣,頂多也值三千兩。」這根本已是刻意為難。
「是沒錯。但,我賣妳,就要賣五千兩。」老人哈哈大笑。「怎麼樣,不是老子不敢跟妳這娘兒們做生意,而是妳沒膽識,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哼,女人啊……」他叨叨念念著。
「既然陳老板心意已決,我也不好再打擾了。」畫眉臉上不動聲色,小手卻捏緊了手絹兒。她慢慢走出銀樓,在丫鬟的攙扶下,坐上在外頭等待的涼轎。
五千兩。
她沒有五千兩。
就算真有五千兩,她也不會為了賭氣,花五千兩去買那間店鋪。
雖然說,要開餐館,也不是非那個店鋪不可。但是她勘查過,其他合適的店鋪,都距離太遠,要負擔的風險與成本,都比首選來得高。
看來,她非得放棄那間店鋪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日光炙熱,畫眉坐在涼轎上,一手輕撐著下顎,靜靜的思索著。
她得再重新評估一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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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消息傳進畫眉耳里。
那間店鋪賣了!
她又氣又惱,猜測買主肯定是個男人。
那個視女人如敝屣的陳老板,說不定是為了擺月兌她,抑或是為了嘲弄她,恰巧另有買主上門,他就用最快的速度,把店鋪給賣了。她真想問問,那個買主是花了多少錢,買下那間鋪子的!
只是,氣惱過後,她又很快的恢復冷靜。
話說回來,這說不定會是個轉機!
店鋪的擁有者改變,代表她若還租那間店鋪,要拜訪求見的對象,也就跟著改變,再也不是那個冥頑不靈的陳老板。
她仿佛看見一線曙光,盡速出門,到了先前居住的客棧,將來龍去脈告知老板娘,再請老板娘好好的「調查」那位新買主是什麼人,有什麼背景。
老板娘神通廣大,才短短三天的時間,就把新買主的來歷、背景,都查得一清二楚。
那間店鋪的新買主,是赤陽內新近崛起的富豪。
那富豪姓風,在畫眉到達赤陽城的前幾個月,才開始涉足南方各城商界,做的是貨物轉運這類生意,與異邦往來密切。他的崛起,有如平地驚雷,不到一年的時間內,他的商行遍布城內,生意作得極大。
不僅如此,這個富豪還神秘得很。
眾人只知道,他姓風,手上的資金驚人,雖然是商場中人,但他卻深居簡出,至今沒有幾個人曾經親眼見過他。
必于他的傳聞不少。
有人說他年過七十,已經身染重病。
有人說他喜怒無常,做事全憑個人喜好。
有人說他脾氣古怪,身有殘疾。
畫眉听完之後,沉思了許久。
她高興得太早了。一個古怪神秘的富豪,說不定,會比陳老板更難應付。只是,這些傳聞還不足以嚇退她。
第二天,她選了清晨時分,氣候較涼爽時,登門求見。
「抱歉,我家主人不在。」門房委婉的說道,任誰一听,都會曉得,這只是推托之詞。那個神秘的富豪,並非不在宅邸里,只是不肯輕易見人。
踫了這個軟釘子,畫眉只是笑了笑,禮貌周到的謝過門房,才在丫鬟的陪同下,轉身離開。
這並不是放棄。
只是,她想到一個辦法。
那日之後,畫眉就開始籌劃。
她先去拜訪那些曾見過風老爺的商家,憑著她的溫婉多禮,以及多年以來,在商場上磨練出的進退應對,輕易就問出,這些商家見著風老爺時,是談了什麼、吃了什麼、喝了什麼。
另外,她隔日又去了一趟風家,並不是求見,而是端了漆盤,裝著四樣精致小菜,親手送給門房。她將話說得婉轉好听,說區區薄禮,只是要答謝門房昨日的照顧。
不只如此,她還費心打听,查出風家的管家是誰。接著,再找對門路,一圈又一圈的將禮送進去里頭,一一打點妥當,才拜托管家能說說好話,讓她見著風老爺一面。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避家吃了幾次畫眉送來的可口小菜、精致酥餅,自然也不好再拒絕。況且,他又瞧見,這溫婉美麗的寡婦,已經懷胎七月,還要四處奔走,也起了惻隱之心,終于在畫眉的請求下,一口答應,要為她安排。
幾天之後,畫眉再度坐著涼轎,來到風家。這次,她不再被拒于門外,而是被管家延請入內,大大方方走進了風家。
從眼前的廳堂院落看來,風老爺的富有,的確是無庸置疑的。
盎家的廳堂院落,有著各地的特色。
苞赤陽城相比,偏北的鳳城宅邸佔地廣闊,氣勢恢弘,厚壁高牆,龐大、嚴實、封閉。而最南方的赤陽城,庭院規模較小,卻樸素淡雅,精致靈秀,小橋流水,通透、開敞、小巧。
而眼前這座宅邸,正是她南下至今,所見過最精致優美的建築。
庭園里綠意盎然,迭假山、鑿泉池、栽花植樹、點綴盆景。而大廳的門,正對著庭院,將一園美景盡收眼底。
大廳面闊五廳,除了主廳之外,各有兩小偏廳。
主廳之內陳設奢華而舒適,前為落地長窗,後為白色屏風。較為不同的是,主廳用細密的竹簾,隔著兩個部分,前頭是兩套客椅,一張雲石客桌,而竹簾後方隱約可見,是一張可坐可躺的木榻,榻上有個人正半臥著。
不等管家暗示,畫眉已經猜出,竹簾後的人是誰。
「風爺,日安。」她在竹簾前福身,長睫垂斂。「打擾風爺休息,還請風爺見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