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直視著這景況,強忍著心中的怒氣。
董家在鳳城里,做的是糕餅生意,規模雖小,但是糕甜餅香,也算是小有名氣,畫眉都曾去訂過幾次糕餅,也見過貌美如花的董絮,知道那女孩手巧心細,善良且羞怯。
這麼水靈的姑娘,一旦進了牢里,等于就是入了狼口!
這些年來酷吏橫行,為所欲為,只要隨隨便便扣上一個間諜的罪名,就能當街抓人。那些被抓去審問的姑娘,大多一去不回,就算僥幸能回來,也都被折磨得瘋了。
眼看那差役,舉高了手,又要揮鞭,畫眉沖動的開口。
「住手!」
這一開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差役沒有想到,竟有人敢阻攔,目露凶光回頭,正想開口大罵,冷不防卻被上司重重一踹,整個人被踹趴在地上。
「原來是夏侯夫人。」賈易滿臉堆著笑,眼里卻還是冷冰冰的。他雖然仗勢欺人,但是礙于夏侯家財大勢大,他這個當宮的,還得給這女人一點面子。
畫眉強忍住心里的厭惡,走下暖轎,盈盈二順。
「打擾賈官爺了。」
「不會不會。」
「敢問賈官爺,為什麼要綁董家姑娘回去呢?」
「夫人有所不知。七日之前的夜里,窟牢里有犯人逃獄,我循線追查,查出她那日夜里曾在窟牢附近徘徊,涉有重嫌,所以才要綁她回去問話。」
窟牢位于鳳城外,在沉星江畔,四周是一片泥地,窟牢則是由巨岩開鑿,由地上延伸入地下,所關的都是北國的戰俘,守備森嚴,讓人插翅難飛。
人們都在傳說,窟牢是煉獄。
也有人說,寧可入煉獄,也絕不進窟牢。
如今,竟然有犯人能從窟牢逃出,也難怪這幾日里,鳳城內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也給了這狐假虎威的官吏,能趁亂為非作歹。
畫眉知道,她不該插手。
只是,這事偏偏就是讓她遇上了,她實在不能視而不見,更不能袖手旁觀,任憑這個酷吏,毀掉一個善良的姑娘。
打定主意後,畫眉擠出笑容,從容鎮定的開口。
「賈大人,您肯定是誤會了。」
賈易皺起眉頭。
「喔?」
「七日前的那夜,這小泵娘是留宿在夏侯府里,那晚在窟牢附近徘徊的,只怕是其他人吧!」
賈易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所說的,其實全是借口,沒有半點真憑實據。
如今有了畫眉這個人證,言之鑿鑿的說,這小丫頭那晚是留宿在夏侯府里,立刻讓他有些站不住腳了。
「夏侯夫人確定嗎?」
「確定。」為了救人,畫眉眼也不眨的回答,還微笑的說道︰「是我親自留她住下的,不會有錯。我能以夏侯家做擔保,她絕對不會是北國的奸細。」
賈易還不肯死心。
「夏侯夫人這麼篤定,莫非是有什麼原因?」
畫眉臉色沒變,玲瓏剔透的心思,轉眼間溜過千百個念頭。
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她既然插手了,就不能再罷手,否則這姑娘躲得了今日,未必避得了明日。
夏侯家的財勢,無疑是最佳的庇護。
若是說董絮將到夏侯府當丫鬟,顯不出她的重要性;況且,為了一個丫鬟,與官吏爭奪,也容易讓人起疑。
說是親戚嘛,夏侯家的親戚,都居住在鳳城之中,個個來頭不小,這個謊言輕易就會被拆穿。而她則是南方名門,柳家的千金閨秀,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鳳城里根本沒有親人。
千想萬想,似乎只剩下一個可行的辦法。這辦法雖然冒險、雖然荒謬,但是終究能救人一命。
畫眉當機立斷,不再有半點遲疑。她輕輕抬起頭來,紅潤的嘴角上,噙著淡淡的笑意。
然後,她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宇一句,慎重的宣布——
「董家姑娘,是虎爺即將要納的小妾。」
第三章
夏侯寅納妾了!
這消息迅速傳開,轟動了整座鳳城。
人人議論紛紛,有的訝異,有的狐疑,難以相信以愛妻聞名的夏侯寅,竟也如尋常富商高官般,開始納妾入府。
只是,這樁消息,可是夏侯寅的正妻當眾宣布的,哪里還會有假?不但如此,納妾的事宜全由她主持,就連人都還是她親自挑的!
短短七日之內,董家的閨女就被風風光光的娶進夏侯府。雖然說,進門後只是個小妾,嫁的還是俊朗多金的夏侯寅,怎不教人暗暗羨慕?
夏侯家納妾,在家中大擺宴席,當晚客似雲來,接到帖子的人,沒有一個缺席的。
人們表面上,忙著稱贊著畫眉賢淑,夸夏侯寅福氣大,不但能娶得如此良妻,又納了個貌美如花的小妾。私底下卻議論著,該是這八年來,畫眉未曾替夏侯家,生下一兒半女,才不得不為丈夫納妾。
婚宴上,畫眉表現得落落大方。
至于夏侯寅,則是應對從容,接受賓客們的慶賀,一一敬酒答謝,俊朗的臉龐上,始終保持著微笑。
宴席接近尾聲,畫眉款款起身,走到丈夫身旁。今日夏侯寅納妾,算是喜事一樁,身為元配的她,也穿得一身喜紅,襯得她的肌膚更是白潤,有如上好的南海珍珠。
「虎爺。」她柔柔開口喚道,聲音甜如黃鶯,大廳內的賓客們,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侯寅挑眉。
「怎麼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她垂下長長的眼睫,紅唇上噙著淺笑,柔聲提醒道︰「虎爺,可別喝多,讓妹子久等了。」
正舉著酒杯,要敬賀夏侯寅納得美妾的林老板,听見畫眉這麼一說,露出訝異又羨慕的表情,連連贊嘆。
「夫人可真是賢淑啊!」
「是啊!」
「虎爺得享齊人之福,真令人羨慕。」
「不如,今晚就先放過虎爺,讓虎爺進新房,去陪陪新娘子。要不然,把虎爺灌醉了,嫂夫人恐怕要怪罪我們。」
「唉啊,對啊,是該盡早放人,讓虎爺去陪美嬌娘。」
眾人喧嘩著,還有人乘機起哄。
「不對不對,哪能這麼輕易放人!我說啊,咱們應該去鬧洞房,瞧瞧那個被虎爺娶回來,美得遠近馳名的小妾,生得是什麼俏模樣。」
「這個主意更好!」
「是啊!」
「好主意!」
「那還等什麼?大伙兒這就走!」
賓窖們仗著酒意,搖搖晃晃的起身,鬧哄哄的嚷笑起身,成群結隊的就要往外走去,興沖沖的就要去鬧洞房。
「各位爺還請留步。」
畫眉柔聲喚道,斂著紅裙,當眾盈盈一福。
「我家妹子性子怕羞,臉皮又薄,有些規矩還不懂。還請各位老爺們今晚高抬貴手,看在畫眉的薄面上,饒過我妹子。」
連正妻都開口,為小妾求情了,賓客們也只能打消念頭,紛紛轉頭回身,又回到座位上。
「夫人說得是。」
「這麼體貼的良妻,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畫眉摟笑,斂著衣袖,伸出小手,端起面前的翠玉酒杯。「多謝各位老爺的體諒,雖然虎爺要先回新房,但畫眉會在此奉陪。」說完,她一飲而盡。
貼身的丫鬟上前,持著翠玉酒壺,再把酒杯添滿。
畫眉再度舉杯,柔笑著望著丈夫。
「虎爺,您就快進新房吧。」
在眾又的注目下,夏侯寅撩袍起身,先對眾人拱手一揖,又意味深長的看了妻子一眼,後才噙著微笑舉步離席,修長的身影在眾人注視下,走出廳門,入了回廊,消失在轉角處。
大廳暫頭喧鬧不休,勸酒聲不斷傳來,他走到回廊盡頭,穿過庭院,直定到府邸深處,才逐漸听不見喧嘩聲。
愛邸之內,庭院深深,在梅園不遠處,一處花繁葉茂,原本無人居住的雅致院落,被布置得喜氣洋洋,懸掛在門廊的大紅燈籠,在蒙蒙的月色下,散發著紅色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