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雖然這麼說,托羅的心里卻不是真的這麼想,總希望這個男人能發現自己也有優點,也有比別人強的地方,還有……能夠喜歡她一點。
把早膳吃完,托羅才踏出房門,打了老半天,總算找到水榭,也就是建在水邊,在水中立柱支撐架于水面之上的凌水串閣。
當托羅匆匆地走進水榭,就見毓麒已經坐在桌旁喝著碧螺春茶,那副冷傲的表情好像對她很不以為然。
「老爺早……」托羅硬著頭皮請安。
毓麒揚了下眉梢。「昨天是這麼教的嗎?」
「呃……」托羅才想到說錯了,重新屈膝見禮。「老爺萬福。」
「坐下吧。」毓麒嘆道。
托羅「喔」了一聲,一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我只不過睡晚一點,你也不用擺臉色給我看。」
「都已經過了午時,何止睡晚一點。」毓麒沒見過這麼貪睡的姑娘。
「這可是我活到現在,除了生病之外,第一次睡到這麼晚,可沒有好命到每天都能這樣。」托羅替自己辯解。
毓麒微諷地說︰「那是我誤會了。」
「本來就是。」說著,托羅瞥見桌上的兩碟茶食,還有不同口味的蜜餞,雖然才剛吃過午膳,可是見了還是嘴饞。「我可以吃嗎?」
「吃吧。」見托羅都快流口水了,毓麒額際抽搐了一下。
「那我就不客氣了。」托羅伸手拿起一塊乳酪酥就往嘴里塞,故意裝出一副狼吞虎咽的樣子,就是想要氣氣坐在面前的這個男人。「嗯,真好吃……我把另外一塊也吃掉好了……」
托羅的吃相讓毓麒的眉頭攏得更緊。
「咱們什麼時候才要回北京城?咳……」托羅吃太快噎到了,連忙捶了幾下胸口,然後幫自己倒杯茶水喝。「呼……」
「一個姑娘家吃沒吃相的,真是難看。」毓麒忍不住數落。
托羅努力不去在意,不過心還是被刺痛一下,她可以听任何人這麼說,唯獨面前的男人不行。「我這種身份的人當然比不上那些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了,老爺還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規矩也不用學了,反正被笑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該學的規矩還是要學。」至少在皇上面前得有個樣子,毓麒這麼想,「要不要我把銀票拿回來?」
「是,我學就是了。」托羅忍住翻白眼的動作。
才說到這兒,馬齊趨近主子身邊。「老爺,信已經交由驛站,即刻八百里加急送回到北京城,而且也交代他們盡快準備船只。」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毓麒希望已經找到果郡王的女兒這個好消息,能了卻皇上一樁心事。
馬齊躬了,走出水榭。
見毓麒今天穿著一襲天青色的便袍,頭戴瓜皮帽,連端起茶碗的動作都很好看,又看到他修長的十指,連指節都那麼好看,還有指甲也都修剪得干淨整齊,接著掀起碗蓋,喝茶的姿勢更是優雅,並透著一股高不可攀的氣度,讓正吃著蜜棗的托羅一顆心又不禁往下沉,她下意識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白不女敕也就算了,還長了粗繭,他們之間根本就像天和地、雲和泥。
我就算學好那些規矩,也無法像他這麼尊貴又有教養,這個男人也一樣瞧不起我。托羅在心里嘆道。
待托羅一臉落寞的揚起睫毛,見毓麒的目光也落在自己的小手上,不禁有些自慚形穢地把它們藏到桌下。
真是怪了!她這麼在乎做什麼?就算瞧不起又怎麼樣?雖然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太在意毓麒的看法,卻又無法真正釋懷。
「唉!」托羅嘆了好大一口氣。
正在想接下來要怎麼安排的毓麒听到這聲嘆氣,這才收回心思。想到自己還是頭一回這麼操心個外人,唯恐托羅在皇上面前失態無禮,會把小命給丟了。「無緣無故的嘆什麼氣?」
托羅知道他根本不會了解自己的心情,于是換了個話題。「沒什麼。對了!老爺府上還有些什麼人?是做什麼營生的?」
她對這個男人一點都不了解,除了知道姓艾之外,還想多知道一些別的,說不定他早已有了妻室,听說一些有錢人家的老爺早早就娶了妻,還有納一群妝,為的就是傳宗接代,希望能有個兒子來繼承家業,他不只長得這麼英俊好看,還給人一種很安心、很可靠的感覺,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他心不煩頂著,這也是托羅之所以喜歡上他的原因。
「家里還有額娘,以及一個老是長不大的弟弟,不過他另外有座府邸,並沒有跟我住在一塊。」毓麒說出可以告訴她的事。
「就只有這樣,那真是太好了……」托羅月兌口而出,瞧見毓麒不解的表情,小臉一紅,用力咳了兩聲,「沒、什麼,我的意思是人口還真是簡單,那老爺在北京城里又是做什麼營生?」
不對!不對!他有沒有娶妻子關她什麼事?托羅在心里罵自己胡思亂想些什麼,就算這個男人妻妾成群也跟自己無關。
「沒做什麼營生,只是繼承了祖上留下來的家業。」毓麒兩句話帶過。
「有人打一出生就這麼好命,真是讓人嫉妒。」托羅小聲咕噥。「那我阿瑪生前又是做什麼的?」
「跟我差不多。」毓麒避重就輕地說。
托羅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男人根本是在敷衍她,就是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額娘……就是娘的意思對不對?阿瑪是爹,額娘則是娘,滿人的稱呼還真的跟漢人不一樣。」
毓麒瞥她一眼。「你也是滿人,這些稱呼總要習慣,也得記住。」
「在我眼里,什麼滿人、漢人都一樣,我只在乎誰對我好,誰讓我有飯可以吃,其他的都不重要。」托羅一面道出自己的見解,一面忍不住又把手伸向桌案,拿了塊茶食就吃了起來,這樣的享受是她從來沒有過的。「這個蜂糕真好吃……真希望能讓月梅姐也吃吃看,她一向很疼我的……」
見她活像餓死鬼投胎似的,毓麒從系在腰間的扇套里抽出一把摺扇,接著用力敲向托羅的小手。「把手上的吃完再拿。」
托羅疼得縮回小手。「嘶……你怎麼打人?我只是怕以後沒得吃,所以要趕緊把它們都吃掉……」
「就算回到北京城,也保證不會餓著你。」毓麒決定對她要更嚴厲些。
「那也不需要動手打人……」托羅揉了揉被敲紅的手背。「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不能怪老爺瞧不起,只能怪自己從小就沒有了爹,娘在我十歲時又過世,小小年紀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到處被人欺負,真的吃了不少苦頭……」只見她半垂螓首,看不見表情,只听見哽咽的嗓音和吸氣聲。「原以為可以見到爹了……沒想到他也死了……」
听她說得委屈,毓麒冷峻的神情不知不覺地柔和下來,想著自己是否具的對她太過嚴苛了,畢竟托羅生長在民間十六年,自然耳濡目染不少壞習慣,硬逼著她立刻改變是不可能的事,他一個大男人老是找她麻煩,跟個小泵娘一般見識,似乎顯得心胸太過狹窄。
毓麒口氣稍緩地說︰「所以要你多學點規矩,別人才會瞧得起。」
「可是你好嚴又好凶。」托羅用力吸氣。
「好,我以後盡量不要太嚴格。」毓麒只希望她別哭了。
托羅用委屈的口吻問︰「老爺是說真的?」
「我一向言出必行。」他允諾。
「嘿嘿,老爺可要說話算話。」托羅霍地抬起漾著一對梨渦的笑臉,根本沒看到有半滴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