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人歡迎她的心意,是如此的顯而易見,跟她養父母的惡形惡狀,有著強烈的對比。
一股暖暖的感動油然而生,她抱起軟軟的泰迪熊,淚眼汪汪,幾乎要哭出來──
砰!
紗門被人重重甩上,整間屋子像是都在震動,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還伴隨著籃球撞地的咚咚聲響。
噢,是他嗎?會是他嗎?
書眉心跳加快,雙眼發亮,揪緊了懷里的泰迪熊,清秀的小臉蛋,因為緊張而紅潤潤的。
「這沒禮貌的家伙,罵過他幾百次了,進門還是給我用甩的!」秀娟沒有察覺小女孩的表情有異,蹙著眉頭轉身,往客廳走去,準備當場開罵,痛責兒子的粗魯。
書眉也迫不及待的扔下布偶,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外沖,那雀躍的模樣,簡直像是要奔赴聖誕大餐的饑民。
一個手長腳長的青年剛踏進屋內,大大的運動鞋,被他隨意踹在牆角,籃球則在他指尖旋轉。
那張俊臉上,滿是傲然的狂態,他的黑發半濕,也不知是淋了雨,還是運動後的汗濕──
真的是張徹一!
她興奮得手腳發軟,直勾勾的看著他,連眼兒都舍不得眨一下。
這個張徹一,可是小鎮上的風雲人物。
他不但成績優異,還是現任的高中籃球隊隊長,主打前鋒,人高馬大、球技一流,在球場上賓士時,魅力直逼流川楓與仙道,帥得讓人無力招架。鄰近的國、高中少女們,總在嘰嘰喳喳的討論他的種種,舉凡是生辰八字、星座血型,甚至連他穿哪個牌子的內褲,都是少女們亟欲知道的機密情報。
只是,他雖然英挺迷人,脾氣卻讓人不敢恭維。根據傳言,那張俊臉,唯一會露出笑容的場合,是痛宰敵手,看見對方的球員與教練抱頭痛哭的時候──
「回來得這麼早?」張振坐在沙發上,翻閱著報紙。
「有人當了數學家教,要替高一新生作課後輔導,所以提早散場了。」他聳聳肩膀,掀起球衣下擺,胡亂的抹干臉上的汗水。
一條毛巾扔了過來。
「有毛巾你不用,偏偏就是愛用衣服擦臉,嫌那件球衣不夠髒是吧?」秀娟嘮叨著。
「你們怎麼還不去接人?」他把毛巾一拋,隨意的掛在肩上,對老媽的教誨置若罔聞。
「不需要了。」秀娟回頭,對門廊上的小女孩招手。「過來這里。乖,別被他那張臭臉嚇著,我保證他不會咬人的。」
他的視線掃過來,有著鷹隼般的銳利與準確。書眉鼓起勇氣,小手揪著裙子,撐著發軟的腿兒,慢吞吞的走上前。
她先深吸了幾口氣,凝聚勇氣,這才害羞的抬起頭來,凝望著眼前的青年。那眼神不是崇拜、不是愛慕,卻一樣熱情澎湃、激動無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啊,沒錯沒錯,就是這張俊臉,讓她興奮了幾天幾夜都睡不著!
一想到往後的日子,即將跟張徹一同住一個屋檐下,書眉連作夢都會笑出聲來。
張徹一坐在沙發上,眯起眼楮,面無表情的睨著她,半晌之後才開口。
「冰箱里還有吃的嗎?」
「有啊,中午的紅燒牛腩還剩下半鍋。」秀娟回答。「怎麼,你又餓了嗎?」幾個小時之前,他才嗑掉三大碗白飯吶!她開始懷疑,是不是這個年紀的大男孩,都有個無底洞般的胃。
他搖搖頭,上前幾步,單手拎起那個小不點,舉到眼前。
這個小女娃兒,甜潤得像顆剔透的水果軟糖,任何人只要被那雙無辜的眼兒睇著,保護欲就會難以克制的滋長。那粉女敕的臉兒、細致的輪廓,都可愛得讓人心頭發軟,含在口里怕溶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只是,那輕如鴻毛的重量,也讓張徹一不悅的擰起眉頭。
「快去弄點東西來喂她,她看起來像是餓壞了。」他懷疑,以往照顧她的人,是不是從沒讓她好好吃過一頓飯。這小丫頭看人的眼神,簡直像是看見生肉的小野獸,饞得快要流口水了。
自個兒的饞樣被人一語道破,她連忙垂下腦袋,克制著不再對他露出「饑渴」的表情。
不行不行,她得克制一點,千萬不能露出馬腳!
否則,要是讓任何人看出她藏在心里,那不純潔的企圖,到時候別說是跟張徹一朝夕相處了,她說不定還會慘遭「退貨」,在第一時間,就被扔回社會局里去。
不過,話說回來,直到他提起那個「餓」字,她才發現,自個兒是真的餓了。
從早上到現在,她就像陀螺似的忙東忙西,一會兒收拾行李,一會兒又跟社工姊姊們擁抱道別,根本沒時間用餐,五髒廟到這會兒還空空的呢!
本嚕嚕──咕嚕嚕──
清晰又響亮的聲音,代替了回答。
秀娟自責得想去跳樓。
「天啊,我居然忘了問你是不是用過餐了!」為了彌補這天大的過失,她沖進廚房里,七手八腳的從冰箱里端出鍋子,擱到瓦斯爐上頭。「啊,好燙!」慘叫聲響起。
張振嘆了一口氣,擱下報紙,起身走進廚房幫忙,就怕等會兒菜還沒上桌,整棟屋子已經被老婆燒了。
偌大的客廳里,只剩下兩人獨處。
「那個──大、大哥──」她小聲的喚道,輕輕扭動身子,小腿亂晃。「可不可以讓我下來?」既然「秤重」完畢,他總可以松手放人了吧?她又不是臘肉,不用懸在半空中晾著啊!
張徹一意會過來,大手一放,把她擱回地板上,逕自轉身坐回沙發,沒發現那雙漂亮的眼楮,正偷偷模模的盯著他猛瞧。
哇,不僅是臉孔長得俊帥,就連他的身材,也頗有看頭呢!
那瘦削的身軀坐進沙發里,長腿在腳踝處交疊,姿態看來從容閑適。即使在這寒風颼颼的冬天,也只穿著無袖球衣,結實的臂膀,在冰冷的空氣中,看來精瘦而有力,能讓任何女人垂涎欲滴──
啊,糟糕,口水又快滴下來了!
書眉深吸一口氣,連忙撇開視線,避開那強大的誘惑。接著,她邁開腿兒,咚咚咚的跑到行李箱旁,先把行李箱小心翼翼的推倒,再拉開拉練,小手在里頭模索半晌後,終于捧出一台笨重而陳舊的傻瓜相機。
「大哥。」她怯生生的喚道。
「嗯?」他挑眉,覺得這個頭餃,听起來還頗為順耳。
雖說他「惡」名在外,不少讓人頭疼的不良少年們,往往听見他的名號,就雙腿發軟。但是,進了家門,他那粗魯陰郁的性子,倒是有所收斂,黑眸也不再銳利得讓人心慌。
「這是我爸爸留給我的相機。」她吃力的扛著相機,走到沙發旁,無限渴望的看著他。「請問,你、你願意讓我拍些照片嗎?」他身高過人,就算是坐著,在她眼里看來,還是高大得像座小山。
「我不喜歡拍照。」他居高臨下的俯視,睨了她一眼。
「喔──」小臉垂了下去,沮喪得像是世界末日剛剛降臨。
一股濃濃的罪惡感,霎時間涌上心頭,張徹一擰著眉頭,瞪著那個可憐兮兮、泫然欲泣的小不點兒,覺得自己像是剛踹了一只可憐的小動物。
半晌之後,他低咒一聲,才不情願的開口。
「你喜歡攝影?」
噢喔,有希望了!
「喜歡。」書眉咚咚咚的跑回來,哀怨的神情一掃而空,小腦袋用力連點幾下,清澈的雙眼更是閃亮如天際的晨星。
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表情,就算是最鐵石心腸的人,也無法拒絕。
張徹一不言不語,默默瞅著她,素來不願意入鏡的鐵則,在那雙哀求的眼兒下,竟然也像遇著太陽的冰山,一點一滴的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