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非得睡同一個房間,我們也不必非要睡同一張床啊!角落不是有張沙發嗎?那里還可以睡人啊!」她慌忙提議。
深幽的眸子睜開,瞥了她一眼。
「我不睡沙發。」
「那、那我去睡!」她宣布,仔細觀察他的反應,兒慢慢往床鋪外移動。「我去睡嘍,我真的要去睡沙發嘍!」
「隨便你。」
這冷淡的回答,讓小夕紅唇一癟,哀怨的溜下床,可憐兮兮的走到角落,從大背包里翻出睡袋,萬分不情願的抖開,然後才拉著縐巴巴的睡袋,在沙發上蜷成一小團。
嗚嗚,這個男人還真的讓她睡沙發啊?她是女孩子啊,他總該自願去睡沙發,把床鋪留給她才對,哪里知道她高估了他的騎士精神,他顯然沒有憐香惜玉的念頭,任她哀怨的下床,只差沒有補踹一腳,讓她趴平在沙發上!
夜深人靜,她全身縮得小小的,在心里不爽的偷偷罵他。
突然,一陣細微的申吟,穿透隔音設備不良的牆壁,在寂靜的夜里听來格外的清晰。
「喔--嗯--」
小夕警覺的抬起小腦袋,側耳傾听。
聲音來自左邊的,應該是鄰房傳來的,听來像是個女人的低吟。
「戰不屈,你听到沒有?有聲音耶!」她緊張的說道,爬起身來,趴在左邊的牆壁上听著。
漸漸的,申吟聲愈來愈清晰、愈來愈高昂、愈來愈熱情如火--
「喔--噢,我不行了!啊,我求求你--啊啊--」那銷魂蝕骨的女性嬌吟中,伴隨著男人的低吼。
轟!
小夕的腦中像是陡然爆開一顆原子彈,整張臉、整個人瞬間羞成了粉紅色。她像被燙著般,火速離開牆壁,躲回沙發上,用睡袋蓋住小腦袋。
這里是情人賓館,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窩到這兒來躲避追殺了,情人們住進來,滾在床上自然是做起「愛做的事」。隔壁的情侶們熱情得很,正是戰況激烈,哼叫得無法無天。
那些申吟與喘息,讓小夕害羞得粉臉發燙,也吵得她難以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熱情的情侶們總算收兵偃旗,歡愛戰事告一段落。
她松了一口氣,緊閉起眼楮,在硬邦邦的狹小沙發上翻啊翻,調整出一個還算可以忍受的姿勢,準備培養睡意。
可惜,天不從人願。
「呃,嗯--」這回,聲音來自右邊。
太好了,右邊的鄰房也開戰了!這麼吵下去,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她咬著紅唇,在沙發上不斷翻來翻去,終于忍受不了,小心翼翼的爬起來,對著羽絨大床方向叫喚。
「喂,戰不屈,」她提高聲量,企圖蓋過鄰居們愈來愈慷慨激昂的申吟。「你睡著了嗎?」四周吵成這樣,為啥他還能睡得那麼舒服?
懶洋洋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是的。」
「睡著了為什麼還能回答我?」
「我在說夢話。」
小夕嘟起紅唇,用力躺回去,半晌後實在忍不住,再度爬起來。
「戰不屈,我吵到你了嗎?」她問道。
「對。」
「唔,我睡不著,我、我們來聊天好不好?嗯,聊聊你的事如何?」她充滿希望的問,坐在沙發上,把睡袋蓋在頭上,大大的眼兒一眨一眨的。
「不好。」
「這不公平,你知道我的每件事,我卻對你一無所知。」她抗議,不接受拒絕,自顧自的開始發問。「你替上官厲工作多少年了?你的家人們也跟你一樣,有這種變臉絕技嗎?你們全家都會變臉嗎?那要是認不出對方怎麼辦?」逮到機會,她僻哩啪啦的問個不停,對他好奇極了。
室內有片刻岑寂,只有左鄰右舍的呼喊回蕩其間。半晌之後,戰不屈才開了口。
「我沒有家人。」
「怎麼可能--」
「我是孤兒,家人很早就被仇家殺盡了。」他徐徐說道,聲調沒有半點起伏,像是此刻說的,全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喔,我很抱歉。」她小聲的說道,心情一下子蕩到了谷底。她生來就心軟,听不得這類悲慘的故事,如今這些話出自戰不屈的口中,她的胸口像被狠狠戳了一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心疼。
「你不需要抱歉。」他停頓半晌,像是為了沖淡她的自責,他難得的願意繼續提及自己的隱私。「我流浪了幾年,在紐約偷拐搶騙,之後被一個男人收養。」一個小孩要在紐約求生,絕對不是件輕松的事,許多可怕的事情,他都略過不提,不願意嚇著她。
「那麼,是那個收養你的男人教你易容的?」她听得津津有味。
「對。」
「你可不可以教我?」
听到她挨近又興奮的聲音,他睜開眼,只見她跑到了床邊,一張小臉擱在床邊,烏黑的大眼閃閃發亮,掩不住的好奇。
他忍住笑意,冷淡的開口。
「不行。」
「為什麼?」她蹙起小眉頭,癟嘴抗議。
「你藏不住情緒。」
她張嘴要再抗議,卻在下一瞬領悟一件事情,她看著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所以你根本就不抽菸的,對不對?」她沒頭沒腦的問。
他微微一愣,黑眸閃過不明的情緒。
「那你也沒厲害到哪里去嘛,你笑起來都假假的。」她一手撐著小臉,趴在床邊,一臉困惑的問。「可‘絕世’那些人不是你的同伴嗎?你連在他們面前都要假裝啊?」
他沒有回答,只是注視她,眼神深邃難解。
她仰視他,渾沌的神智立即被一波波浪濤淹沒,被他幽暗眼眸中,驚濤駭浪似的真實情緒吸引。
戰不屈震懾地看著她,無法相信他的重重偽裝竟被她輕易看破,從來沒有人能做到這點--
他從小總被教導,在執行任務時,絕不能卸下偽裝。
他知道自己的技術很好,情緒的表達幾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真正的情緒反倒埋藏得難以窺見,就連「絕世」里那些好友,都無法看穿他面具底下的真實性情,可這小東西,卻輕而易舉的看穿他?
「呃--」見他久久不語,眼里的情緒似乎有些驚慌,小夕有點不安,怕他是因學藝不精而心虛,忍不住小小聲的安慰。「呃,啊,其實、其實,你也沒有那麼遜啦,其他人不也沒注意到你這點,更沒人發現你沒抽那根菸。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他還是沈默不語,只是看著她。
小夕以為他還信不過,連忙舉手。
「我發誓,我真的不會說出去的。」
始終沈默的戰不屈,終于冷聲開了口。
「去睡覺。」
小夕張嘴要抗議,他卻轉過身去,她一皺眉,看著他的背影,放棄的閉上了嘴,慢慢的晃回沙發椅上。
棒壁房里嗯嗯啊啊的聲音不知何時已停止,不過樓上的卻像是接力賽一樣,隱隱約約也傳來床墊震動的聲音。
戰不屈對那些聲音听而不聞,反而是被她看穿的灼熱情緒仍撼動著胸口。
自從他懂得偽裝的所有技巧開始,心靈有某處角落就從來沒人觸及。
偏偏,這個小女人的雙眼,就是能望見那最陰暗、最隱密、最不為人知的那個部分。
他習慣于冷靜,連情緒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表達出來的,就連心上都有面具。日子久了,連他都幾乎要以為自己是沒有情緒的。
但是她清靈的雙眸,卻能看透他的偽裝,如此輕而易舉--
躺在床上,他久久無法入睡,明明樓上吵得半死,他卻還是能听到她在沙發上窸窸窣窣翻來覆去。
然後,他听見她又坐起來的聲音。
「戰不屈?」她小小聲的開口。
他假裝沒听到。
「你這樣不會好寂寞嗎?」他連心上都有著面具,在可信任的人面前,都不能松懈偽裝、不能有真正的情緒反應。這麼一來,他不就沒有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