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人昏睡就扛著拜堂,送入洞房,這招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用在他身上了。
想當初,他只是個商人,尹燕則是名震一方的女寨主,搶了他不夠,還要霸王硬上弓,把他吃干抹淨。
那時,他的情形可比銀銀更慘,一覺醒來,整個人早已被剝得光溜溜,生米煮成熟飯,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而那票凶神惡煞就守在新房外,手里拿著刀,齊聲喊他大哥,他想不認帳都不行。
眼看丈夫突然痊愈,尹燕沒有喜出望外,反倒雙手叉腰,一臉怒容。
「因為我要抱孫子。」她理所當然的說道,無論如何都要留下銀銀。
「我們可以再生一個。」
「再生一個?你養啊?」抱兒子跟抱孫子可是兩回事啊!
「兒子的確是我養大的。」南宮翼哀怨的說道。
「就因為是你養大的,才會這麼溫溫吞吞,要是我教的,哪里會這麼遲鈍,肯定第一時間就把她壓倒,哪會到現在還搞不定!」江湖兒女,說起男女之事也是豪爽得很,嚷得格外大聲。
銀銀夾在中間,被吼得耳朵發疼,又因為那些過度露骨的話語羞紅了臉。
「要壓倒,也得看看她的意思啊,她總是個清白姑娘,哪能罔顧她的意願,隨便壓倒的?」南宮翼也發火了。能跟尹燕相處三十年,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願不願意,壓倒看看就知道了!」尹燕施展河東獅吼的絕技,咆哮聲響徹雲霄。
銀銀縮在地上,很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噢,拜托,可不可以別再討論她被壓倒的事?
「銀銀,你來評評理,是不是我說得對?」南宮翼扯著她,執意要她做裁判。
「呃——」
尹燕不甘示弱,把她扯過來。
「銀銀,別理他,這件事該是我說得對吧?」
「呃——」
南宮翼再度動手。
「銀銀,別害怕,你實話實說——」
兩方拉拉扯扯,把她拉過來拉過去,不斷逼問她的答案,要確認她是站在哪一邊的。她頭昏眼花,手臂更是疼得快斷了,巨大聲音不斷轟來,她的耳朵里只听得見嗡嗡嗡的回音,根本听不清楚他們在吼些什麼。
「呃,我、我想擇日返鄉——」她小聲的說道,在夫妻二人的輪番轟炸下左右為難,簡直想拔腿就逃回京城去。
「不行、不行,你怎麼能走?!」尹燕心里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她實在不明白,為啥銀銀能識貨的看出南宮家的瓷器是難得的好商品,為啥就看不出南宮遠是萬里挑一的好男人?
這樣的男人,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啊!
始終噙著淺笑旁觀的南宮遠,選在此時開口,沒讓他激動的雙親,繼續把銀銀當陀螺似的繞來繞去。
「爹,您的病好了?」南宮遠提醒。
這麼一問,倒讓夫妻二人同時呆住了。剛剛吵得太過忘情,兩個人壓根兒忘記,南宮翼還是「重病」之身,不該恢復得如此神速。
尹燕反應迅速,單手抄起多寶架上的翠玉如意,朝丈夫的腦袋猛敲下去,成功的讓他再度成為重病患者。
「不,他還沒好!」她大聲宜布。
南宮翼蜷起身子,縮進錦被里,疼得全身蜷成一團,還靠在牆邊,肩膀一縮一縮的啜泣著。
趁著手臂上的鉗制全部松開,銀銀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小臉上保持禮貌而僵硬的微笑,緩慢朝門口移動,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出戰場,急著想開溜。
嗚嗚,大姐,救命啊!這太可怕了,她寧可被大姐逼著工作,她甚至寧可放棄那群可愛的瞌睡蟲,也不願再留在這兒,被逼問她到底該不該被南宮遠壓倒的問題!
當小小的身影逃竄出門,消失在雕花門框後方,南宮遠也站起身來,悠閑的跟出去。
夫妻二人被單獨留下,室內陡然間安靜許多。尹燕皺著眉頭,克制著那股追上去一探究竟的沖動,心里暗暗希望,溫吞的兒子能快點把銀銀「擺平」。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上哪里再去找一個媳婦呢!
火氣稍微平息,她看著丈夫一縮一縮、哀傷又落寞的背影,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雖然說抱孫心切,但是她心里,多少總還顧念著夫妻之情。
「喂,你——你還好吧?」
沒反應,南宮翼的肩膀持續抖動著。
「我真的打得那麼重嗎?」她問道,有點反省了,抓起那柄翠玉如意端詳。還好嘛,只是打裂了,又沒打碎,她下的手勁應該不會太重才對!
還是沒反應。
接連問了幾句,都得不到半點回音,她的耐心咻咻咻的消失了。
好啊!她這麼低聲下氣,他倒是拿翹了,半句話都不吭,存心不理她嗎?
「喂,我在問你話呢,你是聾啦,干嘛不回答?」尹燕氣呼呼的嚷道,抓起錦被用力掀開,不讓他躲著。
梨子、桃子、李子咚咚咚的滾出來,各類食物散落四周,有的還留在床上,有的則滾落地上,坐在食物中央的南宮翼一臉錯愕,驚恐的看著妻子,嘴里還咬著半截雞腿。
這段時間里,尹燕堅持他扮的是病人,當然不能吃得腦滿腸肥、紅光滿面,已經連續餓了他好多頓,他只能把食物全走私到床上,躲起來偷偷的吃。
尹燕瞪著他,氣憤得全身發抖,美艷的臉龐從紅轉青,眼里都快噴出火來。
「你這家伙,我叫你不要吃,你偏偏要吃,還給我藏了這麼多食物,躲在被子里吃!」她尖叫一聲,丟開錦被,整個人撲上床去,用最直接的方法懲罰他的不听話。
南宮家所有人熟悉的吼叫聲,伴隨男主人求饒的聲音,再度響徹雲霄。
※※※
深夜時分。
整座南宮府陷入岑寂,每座院落都熄滅燈火,人們結束一日的工作,紛紛倒回床上,接受瞌睡蟲的招待,逐一陷入香甜的夢鄉。
三更過後,夜闌人靜,四周听不見半點聲音,一個嬌小的身影溜過綠波長廊,滴溜溜的眸子轉啊轉,做賊似的左瞧右看,迅速往專供奴僕進出的側門跑去。
呼,還好接連幾日都睡得飽飽的,她這會兒精神極佳,半點睡意都沒有,才能趁著眾人呼呼大睡時,找到機會開溜。
扁是應付南宮遠,她就已經黔驢技窮,偏偏南宮夫婦又不甘示弱,一起跳進來攪和,逼得她欲哭無淚。
銀銀沒法子再等錢家的消息,她收拾包袱,準備趁著月黑風高時逃走。
短時間的奔跑,已經讓她累得氣喘吁吁。她模黑來到側門,在門鎖上模了老半天,沮喪的察覺,這個鎖牢靠得很,根本就打不開。
她拎著小包袱,在側門四周繞啊繞,驚喜的發現一把梯子。
「啊,天助我也!」銀銀低嚷著,把梯子架上牆壁,搖搖晃晃的往上爬去。
小腦袋冒出圍牆後,她杵在牆邊,瞪大眼楮望著牆外的石地,霎時停止了動作。
「唔,看起來有點高。」她喃喃自語,把小包袱抱得更緊。
不、不是有點高,是非常非常的高!
南宮家是富貴人家,為了抵御盜賊,圍牆自然砌得比尋常人家高。這會兒她攀在牆頭,往下看去,就覺得石地像是距離自己好遠好遠——
「好吧,大不了就是扭傷了腳嘛,沒什麼了不起的,別怕、別怕!」她勉強挪動嚇得有些僵硬的四肢,不斷說服自己,為了自由,千萬不能退縮,得要勇敢些。
銀銀深吸幾口氣,凝聚勇氣,接著閉上眼楮往下跳,全身緊繃著,準備承受摔趴在堅硬石地上的疼痛——
咚!
咦,不會痛?
她詫異的睜開眼楮,赫然發現自個兒那一跳,竟然不偏不倚的跳進南宮遠的懷里,被他抱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