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銀也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前一撲,用盡全力抱住尹燕的腰,才能阻止她沖出去痛扁無辜的廚子。
「不、不是的,菜肴很可口,只是天氣太熱,我實在吃不下太多東西。」她出生在京城,即使在夏季也是十分涼爽,從不曾體驗過南方驕陽的毒辣。而窯場里溫度奇高,開窯時火光四冒,強烈的熱氣烘得她頭暈眼花。
偏偏她舍不得移開視線,即使熱得快暈了,還是瞪大眼楮,貪婪的看著窯工們扛出一個個瓷器,紅唇也沒閑著,不斷吐出一個又一個問題。
從頭到尾,南宮遠都抱著她,耐心的為她解答,將她保護得格外仔細。
尹燕听見解釋,這才停下腳步,銳利的媚眼不滿的瞪著兒子。
「這麼熱的天,你還帶她去窯場做什麼呢?要是讓她熱著,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南宮遠淡然一笑,從容領受母親的責怪,興味盎然的目光落在銀銀的小臉上,意味深長的瞅著。
「吃不下東西,那總能喝些甜湯吧?」尹燕還不肯放棄,堅持要把她喂飽,絕對不許她胃里有一時片刻是空的。「去冰窖里取些冰,弄碗蓮子銀耳湯來。」她吩咐道。
夏季燠熱,富貴人家的餐桌上,總少不得冰冷的甜品。南宮家在水池底下建了冰窖,每年冬季總從雪山運送寒冰來儲存著,提供夏季時湯品使用。
小丫鬟點頭,不敢怠慢,咚咚咚的跑出門去張羅了。
銀銀領口一緊,被勾回凳子上坐好。她仰起小腦袋看著南宮遠,眼中閃爍謝意,感謝他大恩大德,沒有說出是她咎由自取,掛在他身上死纏爛打,堅持要跟去窯場的。
「你找我有事?」他輕聲問道,呼吸在她的肌膚上拂過。
尹燕揮揮手,對這句話很是不以為然。
「你問這是什麼話,她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知道銀銀會主動來找南宮遠,兩人顯然是比先前親昵多了。她這個做娘親的笑得合不攏嘴,只差沒有開口詢問,他們打算何時給她添個孫子。
「娘,您再嚷下去,她又不能說話了。」南宮遠淡淡的說道,簡單的幾個字,就制止了娘親的連篇大論。
銀銀坐在一旁,輕咬著虹唇,注視這對母子間的特殊互動。
她早就留意到,整個南宮家中,氣焰最旺、聲音最大的是尹燕,家里看似由她掌權,其實暗地里,任何大小事還是由南宮遠作主。從他處理龐雜商務,以及統御窯場的行事風格上看來,他態度溫和,卻出奇的堅毅,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容不得半點折扣。
「銀兒,你說吧!」南官遠雙手交疊在胸前,對她輕聲鼓勵,沒錯過那張小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
銀兒?
好啊,他的叫法可是愈來愈親熱了!要是再待下去,他會怎麼稱呼她?
她慢吞吞的從衣抽里掏出兩塊碎瓷,擱在桌上,故意裝作沒有听見南宮遠那聲太溫柔的呢稱。
看見那兩塊碎瓷,他眉頭一挑,卻不吭聲,筆直的望著她,等著她開口。
「我不想拐彎抹角。」她抬起頭來,不浪費任何時間,放大了膽子,單刀直入的提出建議。「我代表京城錢家,想收購南宮家的瓷器到北方販售。」
懊是辦正事的時候了!
以往在京城里,凡是有大姐作主,她可以睡得不省人事,除非必要,絕對不動手工作。只是這會兒天高皇帝遠,賺錢的機會都送到眼前了,她要是不出手,豈不是太對不起財神爺了?
南宮遠勾著薄唇,維持著一貫的悠閑,沒有半分詫異,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有這種要求。
「你為什麼想買南宮家的瓷器?」他不答反問。
「第一,是南宮家的瓷器精良,若是能販售到北方,肯定能賺取大筆利潤。」
「有了第一個理由,肯定就有第二個吧?」他等著,高大偉岸的身軀微微前傾,低頭望著她,雙眼中興味更濃。
銀銀把兩塊碎瓷往前推,細致如玉的白瓷,在日光的照射下顯得更明亮,她的指尖滑過瓷片,指著釉彩。「第二,是因為南宮家正在開發新的釉彩,一旦開發完成,無論是南方或是北方,任何一個窯場都將不是南宮家的敵手。」她語氣平淡,內容卻一針見血。
桌上的兩塊碎瓷,雖然同樣描了青花藍釉,但是仔細端詳,還是可以分辨出兩者的釉色濃淡略有不同。左邊的藍釉較淡,雖然已經是尋常瓷器的極品,但是跟右邊那塊比起來,仍顯得遜色許多。
那種釉彩濃艷亮麗,是她從不曾見過的,在日光之下,甚至閃爍著寶石般的色彩,教人移不開視線。
「青花藍釉一直是仰賴進口,來源斷絕之後才改用西域的回青,特色是青中微微泛灰。」銀銀輕撫著碎瓷,知道他是存心在探她的斤兩,所以說得格外仔細。
「前幾年就有人傳說,雲南也開采出一種名為‘珠明料’的藍釉。而你,與雲南又是關系匪淺。」她意有所指的說道。
「你觀察得很細膩。」南宮遠仍是不置可否,表情沒有改變,倒是眼中閃過一絲贊許的神色。
「因為這件事跟賺錢有關。」只要能賺錢的事,她都記得很牢,包括釉色不同這點細微的差別,都逃不過她的眼楮。
尹燕听了大半天,直到銀銀說出青花藍釉的種種,才對她有幾分另眼相看。
原本以為,這小女人整日都在夢周公,沒想到她睡歸睡,還能把南宮家的事模得這麼清楚,還能識貨的看出,南宮家的瓷器即將獨霸天下。
室內彌漫著短暫的沉默,南宮遠以指節輕敲桌面,半晌之後才幔吞吞的開口。
「我拒絕。」
銀銀雙眼圓睜,水晶般剔透的眼珠子差點沒跌出來。
「這會是樁好生意,在價格方面,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她不肯死心,努力游說。「再說,這麼好的瓷器,不該只販售于南方。」強龍難壓地頭蛇,雖然南宮家財勢龐大,但是一旦到了北方,勢必要尋找合作對象。
「我知道。」
「那你為何要拒絕?」放著銀兩不賺,不是大大的違背商人原則嗎?像她大姐,除了虧心錢之外,什麼錢都要賺!
「我跟別人已經有了口頭約定。」南宮遠不肯透露更多。
銀銀握緊粉拳,雖然沮喪,卻沒有被他的拒絕打敗。她是考慮過,是不是該再度發揮死皮賴臉的功夫,對他糾纏到底,憑著他們之間的「交情」,他總不會太冷血無情吧?
只是,她心里也清楚,這個男人一諾千金,不是能強逼的。
倒是尹燕一心偏袒銀銀,舍不得她被拒絕,主動開口。「銀銀啊,你別操心這個,等你替南宮家生了孫子,到時候窯場全交給他,不論是新的瓷器、舊的瓷器不都全歸給他了?」她一臉得意,覺得這實在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銀銀哭笑不得,被這一廂情願的說法堵得無法開口。
說真的,這筆生意很誘人,她是不是真的該為了瓷器,稍微犧牲小我?唔,再說,留在南宮遠身邊,好像也挺不錯的——
半晌之後,發覺自個兒正在想些什麼後,她開始用力搖頭,想把那些胡思亂想搖出腦袋。
「夠了!」
驀地,床榻上傳來聲音,一個男人翻開錦被坐起身。
銀銀轉頭看向床榻,雙眼眨啊眨,過了一會兒才想起這男人是誰。
啊,是那個被尹燕說成是病人膏盲,即將不久人世,絕對不能受到太大刺激的南宮翼!她幾乎都快忘記,南宮家還有這號人物了!
「我說,你何必非要為難她呢?她擺明了就不想嫁進咱們家。」南宮翼終于看不下去妻子的行徑,忍不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