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金打造的大算盤,由兩個人扛著,從珍珠閣搬出來,扛進琥珀水榭的書房,慎重的擱到桌上。
金金雙眼閃亮,舉起王如意一撥,將金珠子全數歸零。然後含笑瞥了珠珠的房門一眼,接著雙手齊下,迅速開始計算,算盤上的金珠子滴滴答答的響,不斷往上攀升。
半晌之後,海東青走入書房,身上已換上奴僕準備好的衣裳。
「我翻過黃歷,下個月初二就是好日子,你們就擇在那日成親,在那之前,我會列出聘禮貨單,好讓海爺派人去采買。」金金雙手不停,仍在計算著。
他點點頭,知道她要求的聘禮里,可還含著一份昂貴的媒人禮金。他能抱得美人歸,金金居功厥偉,附上一份重禮,這也是理所當然。
穿好衣裳的珠珠,听見兩人已經談到親事上頭,連忙沖了出去。「我不嫁。」
她抗議。
沒人理她。
「那麼,那樁交易的合約,就請海爺今日派人送過來。」金金微笑,又說出一個價錢。
他眉頭一皺。「價格不對。」
金金笑得更美。「你我以後就是一家人,做我這姻親的生意,打個折扣是應該的。」她毫不客氣的獅子大開口。
站在一旁的珠珠氣惱極了,她握緊雙拳,卻得不到絲毫的注意力,心中的委屈、憤怒全爆發了。
啊,可惡!大姊怎能如此過分,有金子沒妹子,一心向著海東青,為了生意、為了銀兩,擅自決定她的終身。
「我不嫁!」
她怒吼一聲,再也待不下去,轉身就沖了出去。
第九章
熱鬧的京城大街上,圍了一群人。
京城里人多,哪兒都有人群聚。嚴耀玉第一次經過那群人身邊時,並沒有多加留意,可是當他吃完了飯、喝完了茶,順便談好了生意再經過同一地點時,那群人卻非但沒散去,反而有愈聚愈多的跡象。
他叫停了車夫,下車才走了幾步,就听見圍觀人群的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三姑娘怎麼蹲在大街上哭?」
「不知道,也許是讓人欺負了。」
「哇?誰有這個膽子?」驚呼的那人,用肩膀推推身旁的友伴。「喂,你去問問!」
「別、別、別推我啊,要問你自個兒去問。」
「唉呀,笨,你們沒听過上回三姑娘當街被吻的事嗎?想也知道,定是那關外來的胡商惹哭了她。」
「嘖,可是先前,她讓那家伙偷了肚兜都沒哭了,怎麼這會兒卻哭得那麼傷心,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什麼?」嚴耀玉手中拿著扇,嘴角掛著笑,以扇輕點那多嘴多舌的民眾。
「該不會這回是被那胡商——啊?嚴公子?」
「該不會是什麼啊?」
他笑得和善,那些人卻如浪般,嘩的一聲退開,臉上紛紛陪著笑,兩手在身前猛搖。
「沒沒沒……沒什麼、沒什麼……」
見來者是他,看熱鬧的人自動讓出了一條路。
嚴耀玉這才看見,蹲在路邊、掩面啜泣的小女人,竟然是珠珠。她完全不在乎旁人的指指點點與竊竊私語,只是一個勁兒的傷心哭泣。
這真是天下奇觀了,難怪這些人要圍在這兒看。
好笑的搖了搖頭,他走上前,來到珠珠身邊。「珠兒,怎麼蹲在這兒哭?海爺呢?」
听到熟人的聲音,珠珠抬起淚眼,一見是他,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了。
「嚴大哥」
「怎麼,受委屈啦?乖,別哭別哭。到我家來,我泡茶給你喝。」他牽起她的手,當著大夥兒的面,將她帶回馬車上。
才回攏聚成一圈的人,紛紛又自動退開,再度為他們讓出一條路,然後看著兩人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呸吐吐,說話沒個規矩,天塌下來了,還有我會頂著。瞧你嚇得臉色都白了,到底怎麼回事?喘口氣,慢慢說,別讓海爺看笑話。」金金啜了一口茶,氣定神閑的坐在紫檀椅上。
「回大姑娘,街上的人們,現在正在傳說傳說——」丫鬟瞧了海東青一眼,偷偷往反方向移了」步,才鼓起勇氣,戰戰兢兢接著說︰「三姑娘跟嚴公子兩人狀似親昵,還上了嚴家。人們傳說,三姑娘要拋下海爺,嫁給嚴公子——」
「什麼?!」一聲低咆響徹廳堂,坐在一旁的海東青唰的站起身,臉色鐵青如惡鬼,迅速沖了出去,嚇得丫鬟踉蹌退跌。
她想要躲到大姑娘身後,誰曉得一轉頭,卻見大姑娘一臉死白,臉色比海東青還要難看。
「大——大姑娘,你還好吧?」
錢金金猛的一回神,兩眼瞪著丫鬟,臉色由白轉紅,火大的放下上好的瓷杯,因為太過激動,里頭的茶水都濺了出來。
「開什麼玩笑?!」她氣得一拍桌子,站起了身,直直就往門外走去。「來人啊,備車!」她喊著,才走到門邊,丫鬟們已送上毛裘披風。
大總管听到那陣騷動,連忙走了出來,見大姑娘怒氣沖沖,驚訝的開口︰「大姑娘,您去哪?」
「去找那個王八!」她火冒三丈的丟下這句,人就走了出去。
喔,原來是去嚴府。
大總管會意,躬身迎送。「大姑娘慢走。」
※※※
海東青殺氣騰騰的趕到嚴府,翻身下馬,才踏上台階,卻听到身後傳來叫喚。
「海爺,請留步。」
他回過頭,只見錢家車隊也效率頗高的趕到,幾名僕人抬出一捆紅毯,動作俐落的抖手一揚,紅色的長毯滾了開來,從馬車旁一直滾到嚴府大門。
馬車車簾讓一只青蔥玉手掀了開,小丫鬟迎上,錢金金搭著丫鬟肩頭,盈盈下了車,看著他道︰「甭急,該是你的,就會是你的。」
這麼大的陣仗開拔到門口,嚴府內早有人得到通報,她還沒走到門前,朱紅大門就已往兩旁打開,一名男子躬身迎了上來。
「大姑娘,日安。」
「嚴總管。」金金拾階而上,有禮的頷首微笑。
「大姑娘今日前來,是為了什麼?」
「找你家少爺。」她笑得溫柔婉約,不過那雙美目卻冒著火花。
「少爺人在大廳里,我這就去通報。」
「不用了。」金金嬌媚一笑,沒給他機會。「我知道大廳在哪里。」她氣勢十足的往里頭走去,嚴府總管根本攔不住。
海東青緊繃著臉,信步跟上。
兩人穿過前院,還沒到廳堂,遠遠就听見珠珠蘊著淚音的抱怨。
「他卑鄙!」
「卑鄙?」嚴耀玉拿起紫砂壺,替她倒了杯茶,唇角微揚的瞟了她一眼。「他哪里卑鄙?」
「他——」珠珠張嘴欲言,卻及時煞住,俏臉瞬間羞紅。
「嗯?」嚴耀玉挑眉笑問。
珠珠又羞又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說,索性耍賴,咬著下唇低嚷。「他就是卑鄙啦!」
「咳嗯,珠兒,這——你要不要舉個例子?」他拿起茶杯蓋,輕扣杯緣,輕咳兩聲,藏住嘴角的笑。「你要是舉了例子,我也比較好理解他卑鄙的程度。」
想起昨夜的種種,她臉色更紅,即使是面對這看著她長大、情若兄長的男人,也說不出口。
「他騙我!」她一急之下,只能沖口而出。
「騙你?怎樣騙你?」嚴耀玉玩上了癮,硬是要問出,她到底是被海東青怎麼了。
「就——」
「怎樣?」
「他不只騙我,還和大姊聯合起來逼婚,把我當貨品一樣買賣。」她擰著手絹,委屈的說道。「他們兩個就這樣當著我的面,討論著婚事與交易,彷佛當我不存在。」一想到這里,豆大的淚珠又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