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沒發現不對勁,正為著他的回答而不悅。「你不幫忙?」她再次確認,好希望他改變主意。
濃眉沒有松開,他轉過身去,不著痕跡的退開,離開她溫暖的觸模。
「幫不幫?」她不死心,咚咚咚的繞過來,仰高小腦袋,非要看清他的表情不可。
秦不換沒開口,神情古怪的看著她。
她誤會他的沈默,是代表默認,一股火氣又冒上來了。
「沒種。」
他仍是看著她。
「冷血。」她繼續指控。
深幽的黑眸里,閃過復雜的光芒。
「雙面人。」她很小聲的說道,被那怪異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敝了,他為啥那樣看著她?是生氣嗎?又不像啊!看那表情,彷佛他正被某件事困擾般。
他如此聰明、如此冷靜,有什麼事能夠困擾他?
「你——你——你這個人前一盆火,人後一塊冰的家伙。」月兒在腦子里胡亂猜想著,小嘴卻沒停過,仍在低聲罵著,很想從他身上罵出點反應來。畢竟,他這麼悶不吭聲、緊盯著她瞧的模樣,實在令她心里發毛。
討厭,他在看什麼啊?!難道是質疑她的決心?
「算了,我也不求你幫忙了。你不去,我去。」月兒裝腔作勢的嚷道,偷瞄他的表情,接著回身就跑到門前,拉住房門。「我要走嘍!」她喊道。
呃,沒反應。
「我真的要走嘍!」她提高聲量。
還是沒反應。
月兒等了一會兒,知道騙不了他,只得長長的嘆了口氣,重回桌邊,拿起盤子,把沒吃完的食物全掃進盤子里,再回身往房門走。
這回,她是真的要回房去了。
「我去睡了。」她意興闌珊的說了一聲,接著就捧著盤子,頭也不回的離開。
室內重新恢復岑寂,秦不換復雜的目光,凝望著早已掩上的門。直到半晌後,那幽暗的視線,才又再度挪回書上。
只是,在他眉問那隱約的結,始終沒有消失。
第二日早上,天色未亮,月兒已經起床。
她在房里忙東忙西,不知在做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拎著小包袱,踏著輕快的步伐,咚咚咚的出門去了。
秦不換早已清醒,卻沒有動靜,一直等到她腳步聲遠離,這才打開房門。他沒有追上去,反倒走入她住的那間客房。
雅致的房間里,有著香糖果子的甜味,他無法分辨,那是她身上所沾上的味道,還是從那白女敕的肌膚里透出來的。
他在房內繞了一圈,發現床底下有著幾個陌生包袱,他毫不客氣,將包袱抖了開來,里頭的公文、府衙行走令牌等等,撒落一地。
好啊,那群女人,不只是想劫犯人,還事先綁了異地來的官差,將證據全擱在月兒這兒。她們可能是把官差的衣服剝了,綁在隱密的地方。
這件事情要是沒能善了,那枚圓月鐵定要去吃牢飯。
牢里的飯,她能吃得慣嗎?
薄唇上勾起一絲笑,他扔下包袱,走到桌前。桌上有著一張宣紙,上頭的墨跡還沒有乾,看來是早晨時匆匆寫下的。
他知道她念舊得很,每隔十日就會寫一封信,跟「楊柳山莊」的人們報平安,從不間斷。
宣紙的正中央,畫了枚圓月,四周則照例畫滿食物。只是圓月的中央略有不同,不再是張無憂無慮的笑臉,而是畫著一名頭上扎髻,手上拿劍的胖姑娘。
春夜里的雨,打在身上,有幾分凍人。
臨海鎮的府衙大牢,鄰近府衙,只是一座陳舊的建築,四周總有官兵把守。
深夜時分,一群黑影穿著官差的衣裳,帽子壓得低低的,偷偷模模的接近府衙大牢,每前進幾步,就緊張的轉頭察看四周。
原本以為,今晚的行動十分危險,一群娘子軍們,全抱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壯烈情懷,急著想破牢而入。
只是,就像是老天爺也決心站在她們這邊似的,這一路上通行無阻,她們未曾踫到攔阻。別說遭遇盤查了,就連應該把守在門前的官兵,這會兒都不知去向。
事情順利極了。
甚至,順利得讓人覺得不對勁。
「怪了,那些守門的都跑哪兒去了?」有人悄聲問道,很是不安。
「大概天氣冷,去喝酒了。」
「這不是怠忽職守嗎?」
月兒推高帽子,抬頭看著大牢。牢房的高牆,只開了一扇小小的窗子,暖暖的光亮,從窗口流泄而出。
「別吵了,機會難得,我們快些救人就是了。」她握緊手里的劍,低聲說道,迅速下了決定。那圓滾滾的身子一馬當先,往前一站,很有氣勢的舉起腳,轟的一聲,猛然踹開牢房大門。
牢門大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圓桌,以及兩個正在桌邊對酌的男人,兩人氣定神閑,像是早預料有人要來劫獄,特地坐在這兒等著她們。
月兒往屋里一跳,舉高長劍,對著那兩人大喊。
「把人交出——」那個「來」字還沒說出口,微張的紅女敕小嘴里,就陡然沒了聲音。
啊,其中一個男人,看來很眼熟呢!
她伸出手,揉揉眼楮,懷疑是自個兒看錯了。
那男人穿著月牙白的衫子,氣定神問的看著她,不僅僅是那張俊美的臉龐眼熟,就連他嘴角,那七分迷人、三分惹人厭的笑容,都是她眼熟到連作夢都能畫出來的。
秦不換!
女人們沖進來,高舉著刀叉劍斧,瞧見他在場,全部傻眼了。
「你在這里做什麼?」月兒月兌口問道,跑到他面前,揮舞著亮晃晃的長劍。
「喝酒。」他好整以暇的回答,瞄了那柄長劍一眼,笑容變得諷刺。
這個小女人,憑著這些破銅爛鐵,就妄想劫獄搶人嗎?
月兒皺著眉頭,搔搔小腦袋,不明白事態怎會急轉直下到這種程度。而杵在她身後的女人們,早已迫不及待,七嘴八舌的吵了起來。
「怎麼回事?」老婆婆率先出聲問道。
「這人怎麼會在這里?」
「我丈夫人呢?」
此話一出,所有人才發現,牢房內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十來雙眼楮,全瞪著秦不換,亟欲知道答案。
「難道這男人出賣我們?」有人小聲的問。
「不,他不是這種人。」月兒用力搖頭,一臉嚴肅。「他雖然冷血又沒種,但我可以保證,他絕不是那種會出賣人的王八羔子。」
後方傳來低沈的笑聲。
那人穿著華麗,長得一派斯文,神情卻跟秦不換有些神似,溫文儒雅,卻又高深莫測。
「秦兄,她這是在替你說話嗎?」他莞爾的問道,挽袖斟酒,打量著月兒。
秦不換懶懶的挑眉,沒有回答,仰頭喝乾杯里的好酒。
「喂,你又是誰?」月兒皺著眉頭,瞪著那個陌生男人。
那人站了起來,拱手作揖。
「在下範封桐,是臨海鎮的巡官,負責維持此地治安,緝拿海賊。」他徐徐說道,對著月兒直笑,視線掃過她後方的娘子軍。「有時,也緝拿那些一販售私鹽的人們。」
女人們倒抽一口氣,同時後退三大步,要不是心里還惦記著親人,鐵定已經拔腿開溜。
浣紗江以南,範封桐的名字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書香門第出生,卻到臨海鎮當了巡官,三年之內,就將猖獗無比的海盜,治得服服貼貼的。傳說中,他甚至還曾率領軍隊,跟海盜打過幾場海戰。
別的不提,鳳陽村的男丁們,就是被他派人給逮住的。
「這里的事是你負責的?」月兒不知死活,雙手插在腰上,睨著範封桐。既然劫獄的事都鬧開了,她也懶得低調行事,索性大方一點,向巡官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