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她小聲回答,卻站在一旁沒動靜。
「還杵在那兒做什麼?」
「要——要怎麼做?」她問得更小聲,一臉無助。
「你不會洗澡?」方大娘怪叫道。
是听說這小泵娘把名字、身世全摔掉了,但是總不可能,連洗澡的方法都忘了吧?
水汪汪的大眼兒,從那盆熱水,看到一旁簡陋的小椅子,仍是一臉困惑。「呃,我、我不曉得該怎麼在這里洗。」雖然失去記憶,她仍隱約知道,自個兒絕對沒在這麼簡陋的地方洗過身子。
方大娘恍然大悟,拿出一支木杓子。
「你就月兌了衣裳,坐在這小椅子上,拿這杓子舀些熱水,把身子、頭發都洗乾淨,懂嗎?」她詳細的說道,還一面做出一了範動作。
少女點頭,抓緊了衣裳,臉兒微紅,等著方大娘出門去。她害羞得很,不敢在旁人眼前月兌衣裳。
方大娘走到門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轉過頭來。
「對啦,該給你取蚌名字,總不能讓整個寨子,都跟著那些男人,喊你泥女圭女圭。」她想了想,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女。「瞧你從進門起,就問東問西的,乾脆叫你問兒吧!」她點點頭,對自個兒取的名字滿意極了。
方大娘走出柴房,也關上了門,柴房內變得陰暗了些,但陽光透過木牆的縫隙,提供了光亮,屋內的陳設仍看得一清二楚,就連水面上的倒影,也清晰可辨。
「問兒!問兒.我叫問兒——」她低聲念著陌生的新名字,小手解開腰帶,月兌上繁復精致,卻又已遭污泥包裹的濕衣裳。
轉眼間,嬌小的身軀上,只剩下一件貼身的女敕黃兜兒。
雪白的肌膚,有大半暴露在空氣中,身上沾了不少污泥,有的已經乾涸,有的卻還濕黏黏的。她雙手抱著胸,即使四周空無一人,仍舊顯得羞澀。
問兒探頭在水面上端詳著,只瞧見一張沾了泥巴的小花臉。
她伸手在衣裳里模索,想找塊布,沾濕了好擦擦臉,卻模出了那塊破衣角。
雙頰涌起一陣燙紅,莫名的羞澀,讓她立刻把破衣角塞回去,另外拿了塊小帕子,擱進熱水里沾濕,再輕輕將小臉蛋擦乾淨。
不知為什麼,想到他穿過的衣料,會擦過她的臉兒,心跳就立刻亂了譜。
那雙銳利的黑眸、飛揚跋扈的眉、無情的薄唇,彷佛歷歷在目——
敝了,她為什麼老是想到他呢?
擦了幾回,問兒才停下動作,小心翼翼的傾身,靠在熱氣氤氳的水盆上,瞧著水上的倒影。
水面上,有著一張小臉兒。
那是一張清麗的臉蛋,柔女敕的肌膚像雪般白皙,彷佛吹彈可破。一雙彎彎的眉兒,襯著水汪汪的大眼,無辜的模樣,可以激起任何人的保護欲,配上水女敕女敕的紅唇,更顯得美若天仙。
問兒詫異的看著水面上那張臉兒,輕顫的小手順著柳眉,滑過粉頰,來到唇畔,只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動手清洗身子。簡陋的盥洗設備,讓她花費好長的時間,才洗淨了身子與長發。
一走出柴房,方大娘就瞪大了眼,發出連聲贊嘆。「哇,問兒,你洗乾淨還挺漂亮的嘛!」
真難想像,此刻從柴房里走出來的絕世美人,跟先前的泥女圭女圭是同一個人。眼前的小女人,像是玉雕成的人兒,一眉一目都精致而美麗,即使穿著粗布衣裳,仍難掩那婉約的氣質。
問兒抱著換下來的上好衣裙,羞紅了臉。
「謝謝大娘的衣服。」她福身行禮。
「好了、好了,不過是些舊衣服。」方大娘揮揮手,心里更加確定,問兒絕對是個千金小姐。瞧那模樣,說不定還是哪個高官的掌上明珠呢!尋常人家可養不出這麼嬌貴水靈的姑娘。
她牽著問兒的手,在前頭帶路,邊往右前方那長排的木屋走去,嘴里還邊說著。
「來來來,你一定餓了吧?我剛才要人弄了些吃的,雖然不是什麼上好的伙食,總也還能入口。」
來到那長形木屋前,她推開其中一扇門,帶著問兒走進屋里。
屋子里光線不怎麼充足,不過還是能看到正中央有著一張小桌子,靠牆的地方則有著兩張木板床,比起柴房,這兒的陳設還算齊全。
小桌上擺了一碟小菜、一碗飯及一副筷子,方大娘拉出桌下的圓板凳。
「來,坐下來吃。」她拍拍圖板凳。
「謝謝大娘。」問兒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剛剛在沐浴時,肚子不知叫過多少聲了。
她捧起邊緣有些缺角的陶碗,聞著米飯的香氣,舉筷進食。雖然餓極了,但舉手投足仍是優雅溫柔。
方大娘拉了另一張板凳也坐下來,感嘆的道︰「你運氣還不錯,現在還有白米飯吃,要是早些一年啊,我們吃的,可都還是稀到不能再稀的湯水白粥呢!」
問兒嘗了一口腌得很咸的梅干菜,小臉兒立刻皺成一團。她火速又撥了一口米飯,直到梅干菜與白飯都吞下肚,她才能開口發問。
「為什麼?」
「大娘我啊,幾年前為了避蝗災,帶著一家老小來南方,所幸遇到了寨主收留,不過當時山寨情況也沒好到哪去,這小小一間屋擠了五、六口人,是寨主要人增建,我們才有地方住的。」
「辛苦大娘了。」問兒輕聲說道,大眼兒眨了眨,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大娘,為什麼七哥說我們是山賊?」這個名稱,一直很困擾她。
方大娘聞言大笑。
「我們的確是山賊,外頭傳說的,那九山十八澗里的[山狼],就是咱們寨主。不過你放心,寨主不做害人的事,真要搶也是搶那些這民為盜、昧著良心賺錢的貪官和商人。」
那個男人,被人們稱為山狼嗎?那殘酷的眼神、孤傲的態度,的確像極了不馴的野狼。
她沒听過這個稱號,卻直覺的知道,這個稱呼,能讓不少人嚇得魂飛魄散。
問兒停下竹筷,低頭想了一想。
「那麼,寨主是好人?」她問道
「呃……這個……」方大娘一臉遲疑,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有些為難尷尬。
問兒等著,清澈的眼兒輕眨。
那個男人照顧災民,供他們吃住,又只搶貪官污吏,做的全是義賊的行徑,若不是稟性善良,怎麼會這麼做?
方大娘半晌後才開口,刻意轉開話題。
「總之,以後你就住這兒,和你同房的叫小翠。」她囑咐道。「這里不養吃閑飯的,早上寅時就要起床,女眷吃飯是在廚房旁邊的長桌上吃,沒事別進大屋去,女人是不能進那兒——」
「為什麼?」听到最後一句,問兒又開口了。
大娘被問得一呆。「什麼為什麼?」
唉啊,糟了,真是取錯名字了,瞧這小泵娘,問個沒完呢!
「為什麼女人不能進大屋?」
「這、這個還有為什麼,大廳本來就不準女人進去。」方大娘有些愕然,一時也說不出原因。
這是山寨里的規矩,大廳是男人們議事用的,女人不能進去,所有人都心里有數,視為理所當然,長年來默默遵守著。
「是嗎?」問兒輕聲說道,低垂著眼兒。
天啊,又是一個問句!
方大娘招架不住,連連後退,幾乎就想奪門而出。正巧,有人推門進來,她一見來人,松了口氣。
「等吃飽了,你就跟著小翠一塊兒去做事。」她先吩咐問兒,轉頭再看向另一個小泵娘。「小翠,問兒是剛進寨子里的,以後和你住同房,你帶著她做事,有空關照一下,就這樣了,我前頭還有事,先走了。」
她匆促交代著,然後腳底抹油,即刻拔腿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