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見我?」靜玉來到桌前站定,滿心內疚地睇著面容半隱在淡幽光線下的男人,心想不管他說出再難听的話,她都可以忍受。
上官徹執著茶碗的手掌在半空中僵了一下,不過很快地又恢復正常。「要喝什麼茶?」那嗓音透著壓抑,只是他不確定是在壓抑感情還是怒意。
「不用了,我不渴。」靜玉垂下眸光,緩緩落坐。
「如果妳是想扮可憐相來博取同情,我是不會再上第二次當的。」上官徹用著最冰冷的口氣說道。
靜玉唇角微微一顫。「相公……」
「妳早已不是我的妻子,沒有資格這麼叫我。」直到這一刻,上官徹才用正眼看她,不過目光里只有冷凜和鄙視。
「是,我叫錯了。」靜玉這才體會到他有多恨她。
上官徹看著眼前嬌美柔弱的女子,原本還希望自己真的認錯人,兩人不過是長得像罷了,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真的是她,是那個在他瀕臨生死關頭之際,卻棄他而去的小妻子。
兩年多前她嫁給他時才不過十七歲,就已經懂得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的道理,現在的她想必更勝一籌!上官徹提醒自己可不能再被她這楚楚動人的模樣給蒙騙了。
「我讓福安找妳過來,只是要跟妳把話說明白,打從妳離開上官家的那一天起,我們便已形同陌路、毫不相干。」上官徹口氣強硬地說。
「即便我可以解釋?」靜玉語氣澀然地說。
「還要解釋什麼?以為我會再相信妳的謊言?」上官徹冷笑一聲。「不!也許我該听听看妳還能編出什麼可笑的理由來。」
聞言,靜玉的心一直往下墜,墜進了凍結的湖里,心失去了知覺,也感受不到半絲痛楚。
「我懂了。」靜玉知道就算說了也無濟于事,已經挽回不了了。
上官徹見她小臉一片慘白,不許自己有半點憐惜之心,他想狠狠傷害她,想讓她也嘗一嘗自己的痛苦。「妳現在後悔了吧?那一夜妳們母女若沒有離開,現在的妳還是上官家的少夫人。」
「不,我一點都不後悔,若是再來一遍,我還是會走的。」靜玉好輕好輕地開口,因為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
「妳……」上官徹幾乎要朝她大吼,想叫她馬上滾,因為他再也不想見到這個可惡的女人了。「既然這樣,我和妳之間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那我告辭了。」靜玉澀澀一哂,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像是失了魂似的,靜玉一步步地走出了「天泉茶樓」,外頭的陽光再烈,也溫暖不了她的心。
童善堂位在安陵縣內佔地十畝的土地上,是由一位石姓白米商人在多年前捐錢買地創辦的,都是收容一些被父母遺棄的嬰孩,並且還支付薪俸請人來照顧養育。這里有前後院,除了供孩子們玩耍之外,也能自己種菜、養雞,屋後還有間灶房,以及一口水井,住在這里的孩子們求得溫飽外,也能得到不錯的照顧。
「干娘,我回來了。」靜玉跨進大門門坎,就見傅大娘在院子里曬衣服,幾個年紀較大的孩子在旁邊玩耍。
暗大娘才抖開手上的濕衣裳,瞥見義女神色不對,趕緊披在竹竿上,然後過去模模她的額頭。「妳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這三天都在幫忙義診太累了?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可能是天氣熱,覺得有點頭暈。」靜玉隨口笑說。
「那妳快回房里歇一會兒。」傅大娘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丈夫就過世了,所以對靜玉這個義女自然是疼愛有加。
靜玉搖了搖螓首。「沒關系,我來幫忙……」
「听干娘的話,快點進去。」傅大娘板起臉,佯裝生氣的樣子,不然她這個義女可是不會乖乖听話的。
「是,干娘,那我先進去躺一會兒再來幫忙。」靜玉也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真怕自己就這麼掉下淚來。
她拖著疲累的步伐進了房里,不過心里的倦意比身體的勞累還要嚴重,原來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相公能听听她的解釋,能明白她的苦衷,但看來是不可能了,其實她並不奢望能再踏進上官家的大門,因為等他們知道「真相」之後,肯定更不願再接納她了……
「娘,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們……」
「靜玉,這不關妳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就因為我是斷掌,注定會克夫,相公才會遇上這種禍事,都是我的錯……」
「不是這樣的……」
「如果我沒有嫁進來就好了……」
「妳不要這麼想,這真的不是妳的錯……」
「只要我離開上官家,說不定就可以救相公一命,只要他們能活著,什麼事我都願意做。」
「靜玉……」
「娘,我們走吧,走得愈遠愈好……」
靜玉淚水盈眶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掌心,很生氣的用左手的拇指拚命地搓揉,恨不得它能就此消失不見,就因為這道深刻的掌紋切斷了她和相公的姻緣,讓她只能選擇黯然離開,還被相公這麼恨著。
「相公……」她打小就知道自己在還沒出生之前就已經許了人家,雖然雙方家世懸殊,不過上官家毫不介意,堅持要履行婚約。
直到洞房花燭夜那天晚上,她與上官徹才第一次見面,他不只有著英俊偉岸的外表,還很有耐心的先跟她說說話,聊些小時候和弟弟之間的趣事給她听,好撫平她對行周公之禮的不安和緊張,見他用寵愛的目光看著自己,就讓她覺得好幸福。
她從來沒想過這世上有這麼溫柔體貼的男人,而且還是她的相公,讓她在短短三天之內就將心毫無保留地給了他,那一刻她很高興听了娘的話,隱瞞了自己斷掌的事實,因為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相公,想跟相公做一輩子的夫妻,再也不分開,可是這樣的幸福卻只維持短短的三天就破碎了。
「對不起……相公……」只要相公能平安活著就夠了,她低喃著,昏沉沉睡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靜玉是被嬰孩的哭聲給吵醒,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經黑了,趕緊下床,走到另一間房去。
「吵到妳了?」傅大娘哄著哇哇大哭的嬰孩。
「是二寶在哭嗎?」對于每個孩子的哭聲,靜玉已經很熟悉,一下子就分辨得出是誰。「我抱他到外頭去,免得其它孩子也跟著哭了。」
待傅大娘將二寶交給靜玉,靜玉便將他抱到外頭的院子里,嘴里軟軟地哄著。「二寶乖,不要哭了……你快看,今晚的月亮好圓好美……」
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真的听懂靜玉的話,二寶看著她,抽噎了幾聲,然後閉上眼楮睡著了。
靜玉睇著偎在胸口的小小臉蛋,目光透著母愛,想著她若也能幫相公生個孩子那該有多好,可是這輩子只怕是不可能了。
第2章
五日後——
「大哥,我一定要跟你去茶莊嗎?」今年十九歲的上官或垂頭喪氣的跟在上官徹身後,他寧可每天練功蹲馬步,也不想對著茶葉發呆,他永遠搞不清楚它們叫什麼,又是如何分辨。
上官徹不容轉圜地說︰「你是上官家的人,就得要學。」
「我要是學得會就好了。」上官或知道自己不像大哥和二哥那麼聰明、有能力,所以不要寄望他將來繼承家業。
「只要你能多點耐心,一定可以學會的。」上官徹決定從今天開始,要好好鞭策這個麼弟,不能讓他再這樣每天無所事事下去。
「我不反對你練武,不過那只是用在強身,對你的將來沒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