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她,既然走了,為什麼又要回來?
好幾個疑問在上官徹腦中盤旋不去,想到兩年多前,當上官家被生意對手惡意陷害,買通官府將茶莊給查封,他和爹以及二弟也都被關進大牢內,眼看就要被處死,娘和年幼的弟弟驚慌失措,到處奔走求援,想不到才嫁進門三天的妻子居然無法和他共患難,還選在半夜里逃走。
一直等到半個月之後,當上官徹和父親還有二弟終于無罪釋放,他才知道妻子離開的事,原本還努力說服自己或許發生了什麼意外,可是因為岳父早已過世,而一起接過來照顧的岳母,也跟著她一塊不見了,可見得她們是怕受到上官家的牽連才選擇離開,殘酷的事實就擺在他眼前,嘲笑著他的天真,他這才真正認清原來她是一個多麼無情無義的女人。
他真的看錯她了!
上官徹兩手背在身後走到窗前,臉色陰暗的凝睇著外頭的陽光普照,還是忍不住想到她在洞房花燭夜里害羞緊張到全身發抖的嬌怯模樣,又想到她用單純戀慕的大眼瞅著自己,用著細細軟軟的聲音喚他「相公」,讓他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上疼寵……
原來他還記得這麼多,更記得當紅蓋頭被自己揭起的那一瞬間,他嘗到了動心的滋味,也體會到什麼叫一見鐘情。在新婚的那三天,他愛上了天真無邪的小妻子……
他用力地甩了甩頭,不許自己再回憶下去,因為那些全都是她演出來的,他被騙了!
上官徹下顎一緊,冷冷地忖想——
二弟看到的女人真的是她嗎?不過就算是她又怎麼樣?她以為還可以再回到上官家來嗎?
她早就不是上官家的媳婦兒了,就算此刻跪在他面前,祈求自己的原諒,他也不會心軟。
翌日辰時,仁濟堂里幾個伙計正忙著整理藥材。
吳大夫一面磨著藥粉,一面對著正在做打掃工作的姑娘說︰「靜玉,真是辛苦妳了,今天又要妳過來幫忙。」
靜玉停下擦拭桌椅的動作,柔柔一哂。「吳大夫別這麼說,只要我能幫得到忙就好,再說做善事一點都不覺得辛苦。」
「童善堂那邊怎麼辦?妳干娘要照顧那麼多個孩子,她忙得過來嗎?」吳大夫知曉要照顧十幾名嗷嗷待哺的孩子,光靠一個人是絕對不夠的。「她那個性就是這樣,老是愛逞強。」
「不用擔心,已經有拜托兩位住在附近的大嬸過去幫忙,所以不會有問題的。」靜玉趕緊把地掃一掃,差不多要開始義診了。「干娘要是知道吳大夫這麼關心她,以後就不會再那麼凶了。」其實她也看得出年逾五十,至今尚未娶妻的吳大夫對干娘有意,只可惜干娘守寡多年,至今還沒有再嫁的意願。
吳大夫有些困窘地說︰「妳干娘說話就是那樣,習慣就好。」要是她哪天不跟他擺臉色,反倒覺得奇怪。「好了,準備開門吧!」
「是。」靜玉把打掃工具收好,這才打開大門,讓已經在外頭等候的病人進來看診。「婆婆,我扶妳,慢慢走……」
很快地,前來看病的人愈來愈多,屋里擠不下去,只得或站或坐的先在門外等候,當吳大夫的外甥女錦兒把燒好的開水提了出來,靜玉連忙接手幫忙。
「還很燙口,先吹涼再喝……」靜玉不時地提醒,溫柔的笑臉撫平了病人心頭的不安。
就這樣,兩位姑娘一直忙到將近午時,病人才少了點。
靜玉偏著螓首,對年紀比她小上兩歲的錦兒說︰「妳先進去吃點東西,這兒我一個人就夠了。」
「靜玉姊,那就交給妳了,我很快就出來。」錦兒就是在等她這麼說,兩手合十,一臉的感激,也把靜玉給逗笑了。
「姑娘,可以再給我一杯水嗎?」一位老人家小心翼翼地詢問,把靜玉的心思拉了回來。
「當然可以了。」靜玉提起大茶壺說。「別急,慢慢喝。」
老人家頻頻點頭感謝。
當靜玉掏出手絹,拭去額上的薄汗,就在這當口,秀眸不經意地瞥見站在斜對面的一抹男性身影,那種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感覺,讓她的心頭莫名地打了個突,周遭的聲音和人在這時都不見了,恍若整個天地就只剩下她和他。
是……相公嗎?
不!已經不能再這麼叫他了……
那是一個約莫二十七歲左右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兩手背在身後,正瞪視著她,即便外頭晴空萬里,可是他身上的那襲墨色長袍,將他整個人籠罩在深郁的悲憤之中。她可以感覺到他冷漠的眼底燃著兩束熊熊的怒火,那讓她的心都揪緊了。
靜玉的心口抖了又抖,分不清是害怕還是喜悅,當她在三個多月前跟著干娘回到安陵縣時,她就知道早晚會有見上面的這麼一天,在她內心深處也在期待這天的到來,可是當它真的來臨了,她卻感到不知所措。
望著上官徹此時瞪視著自己的目光,就像刀刃一般無情,雖然這些都在她的預料之中,但她的心還是好痛。
他真的這麼恨我嗎?靜玉苦澀地思忖,也許她真的不該再回到這里,好幾次她走到上官家大門前,可是她不敢上前敲門,更沒有臉見到公婆,她知道上官家沒有一個人會原諒她的。
「姑娘!」有人在叫她。
猛地回過神來,靜玉望向已經叫了自己好幾聲的大嬸,有些心不在焉地听著對方說話,當她再度望向斜對面,那抹男性身影已經不在了。
他已經走了?!
靜玉費力眨去眼底的酸熱,她有好多話想要跟他說,想告訴他當年自己為什麼要離開,希望取得他的諒解……可是就算她說了會有用嗎?他又能听得進去多少?若是在嫁進上官家之前,她就老老實實的說出真相,也許他們之間就不會走到這步田地了。
「靜玉,已經沒什麼人了,妳就先回童善堂吧!」看了一個早上的病人,吳大夫起身動動筋骨說。
錦兒親熱地挽著靜玉的手,把她往門口帶。「有我在這兒幫舅舅的忙,不會有事的,過兩天再去看妳。」
「也好。」靜玉接受他們的好意。「吳大夫,那我先走了。」回頭說了一聲,她才步出仁濟堂。
他……應該不會再出現了……
靜玉走了兩步,又回頭覷了一眼不久之前那個男人站的地方,心頭不禁這麼想,不過能看到他好好的活著,知道上官家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便已經是她最大的心願了。
「妳是……趙姑娘吧?」一個奴才打扮的年輕人見靜玉從仁濟堂出來,便跟在後頭問道。
「有事嗎?」靜玉轉過身子,愣了愣,並不認識眼前的人。
「我家大少爺有話要跟妳談一談。」福安照著主子的話說。
「你家大少爺……是上官徹嗎?」其實根本不必問,靜玉也已經猜到他口中的大少爺指的是誰。
「是。」福安點了點頭。
「好,我跟你去。」該來的總是要來,靜玉咬了咬唇說。
「請跟小的往這邊走。」福安在前頭帶路。
靜玉一臉心事重重地跟在福安身後,過了兩條街,走進「天泉茶樓」內,這是康州最大的茶樓,也是上官家經營的生意之一。
「大少爺正在二樓等妳。」福安比了下階梯說。
「謝謝。」靜玉頷了下首,便上樓去了,可是每踏上一級階梯,心情就更沉重些,想著該怎麼解釋原由。
當靜玉上了二樓,除了坐在角落喝茶的男人之外,其它座位都是空的,想必是刻意安排,好不受到其它客人的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