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如此,只要是沈寬指定了對象,誰都可以得到你?」他想大笑出聲卻沒有力氣,只能將嘴角扭曲成諷刺的弧度,嘲弄著自己。
原來,她的所有溫柔,並非是為了他;只要是沈寬所指定的對象,她可以為任何男人獻上那美麗的身子……
她的坦誠甚至比那把匕首更鋒利,再次劃過他,尖銳的痛苦與憤怒在胸口爆發,那樣的疼痛,甚至遠遠超過了左月復的傷痕。他竟然會這麼大意,對冰兒完全沒有半點提防!
「冰兒,記住我的承諾,我不會放過你的……」曾經有過的柔情和憐惜完全消失了,即使自己快暈厥了,他仍然在合上眼前怒瞪著她,宣誓自己的決心。
看見他倒下,她咽下涌到唇邊的低呼,克制著心中那股想沖上前扶起他的念頭。胸口好痛好痛,充斥著不忍,但是她背負著全族性命的重大責任,怎麼可以在此刻困于兒女私情……
兒女私情?她用力眨掉眼中的水霧,不許自己流淚。他跟她之間的種種,不過是建立在她的欺騙上,哪里有什麼真情可言?她大概是太過入戲,才會誤以為,真的對他有那麼些一些情意。
「我的族人都在等待著我,我必須得到沈寬的幫忙。」她無意識地喃道,一步又一步地走上前去,接近他已經合上眼、毫無動靜的身軀。她不知道他究竟听不听得到,只是本能地想解釋些什麼。
她的手有些顫抖,觸模他寂靜的身軀,查看他是否已經死去。他的肌膚已經逐漸冰涼,薄唇緊緊抿著,黝黑的膚色如今也透著死亡的灰色,她握緊了短刀,顫抖地在他胸口上方遲疑了好久好久。
終于,當地一聲,她扔下短刀,伏在一旁喘息著。
就算是不再補上一刀,韓振夜也絕對不可能存活了,她在心中不斷說服自己,先前的那一刀就足以致命。
「韓振夜……原諒我……」她喃喃說道,用披風仔細覆蓋他碩長的身軀,抗拒著那陣將要淹沒她的心痛。她咬緊牙根,站起身來整理衣物,穿回被他扯下的貼身衣物。
時間急迫,她必須在告知沈寬後,馬上趕回邊塞去,靠著沈寬在塞外的勢力,拯救她的族人。把韓振夜留在此處,他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曝尸在這片沒有人跡的桃花林中,她的任務該算是圓滿落幕了。
不敢再回頭,她一步又一步地往桃花林外走去,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一陣風揚起,落花紛紛,她的眼角有珍珠似的液體被吹落,伴隨著落花一起跌落在地上。她不敢去探究,那些淚水有著什麼涵義。
而倒臥在地上的韓振夜,只剩殘余的意識,隱約听進她最後低喃的幾句話,听見她離開的聲音。
他的神智已經不清,死神在一旁窺伺,可他不肯死去,全靠激烈的恨意在支撐著。他運起殘余的力氣,沾滿鮮血的手在落花間尋找,之後握緊了她遺留下來的短刀。
蒼白的俊顏浮現一抹讓人看了膽寒的微笑——
「冰兒、冰兒、好一個冰兒……」他反復念著她的名字,像是要將她的名字烙印在心中最深刻的地方。
沒有給他致命的一擊,是冰兒的疏忽,而他韓振夜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死去,他運起最後的真氣點住心口幾處大穴,怎麼也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生命。
在身子變得更冷、意識即將完全消失前,他听見了熟悉的腳步與呼吸聲,知道是皇甫覺來了。
韓振夜放心地閉上眼,腦海中唯一殘留的念頭,就是他要找到那個背叛自己的女人——天涯海角,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
兩個月後。
瀚海無邊,西北荒漠上橫亙著前里流沙。
由東方而來,行經荒漠上的險道白龍堆後,天山的雪水滋潤了沙磧石瘠的土地,形成豐沃的綠洲。天山以南三十六國,介于波斯與中原之間,自古以來就是戰事紛亂之地。
其中,有一個名為「樓蘭」的富庶城邦,商業繁榮,擁有難以忽視的強大國力。雄偉的宮殿建築在樓蘭北方,以雪花岩築成,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傲視著樓蘭城外碧綠的蒲昌海。
繡著飛鳥圖樣的細紗,被仔細地纏繞在縴細的腰間,染了色的羊皮襖裁成貼身短背心;每當她行走時,柔軟的細紗就在修長大腿邊飛舞,美麗又炫目。
冰兒正在勻妝打扮,準備將自己獻給一個不知名的男人。
她站立在宮殿後放的某個小房間內,一身舞娘的裝扮,雙手不斷地顫抖著。柔軟的豐盈因為頻頻深呼吸而欺負著,她想要保持冷靜,但是不安一直盤據心頭,她的手顫抖得那麼厲害,甚至無法好好抹上胭脂。
一旁的中年婦人嘆了一口氣,拿過胭脂盒,接替了上妝的工作。
這年輕女子已經夠美麗了,只是這樣的美麗怕仍是不夠的,她必須被裝扮得艷麗迷人,讓人只是看上一眼就神魂全失。
她的美麗將是關鍵,七十幾條人命,全都牽系在她的美麗上。
「冰兒,乖,冷靜些,不要害怕,你這麼美麗,那人一見到你肯定會心動的,為了得到你,絕對會懇求女王放過你的親族。」葵嬤嬤安撫著臉色蒼白的女孩,心里充滿了憐惜。
多麼可憐的女孩啊!為了挽救全族的性命,竟然必須裝扮成舞娘,去討取男人的歡心。
「我不害怕。」冰兒小聲說道,視線凝在遙遠東方的某一點。那是中原的方向,她的視線在搜尋著,有些許的碎片遺失在東方的一片桃花林中。
想起那時落花滿天的景況,潔白縴細的手握得很緊,指尖陷入了掌心,幾乎要刺出血來……
這兩個月來的種種變故,將她更往絕望的深淵推去,她懷疑世上所有的厄運都降臨在她的身上,無論怎麼努力也掙月兌不開。
冰兒真正的身份是樓蘭國威遠將軍的長女,本該是將軍府里備受寵愛的尊貴女子。但是半年前威遠將軍的副將叛國,企圖奪取王位。經過一番風險後,副將謀反失敗被殺,樓蘭女王大為震怒,將威遠將軍親族一概送入牢獄中。
她靠著葵嬤嬤的幫助,扮成僕人逃出將軍府,勉強躲過一劫後,便一心一意地想要救出親族。
聚賢山莊的沈寬,在塞外各國的勢力頗大,她前去哀求沈寬相助,沈寬卻要她遠赴中原,殺死韓振夜作為交換條件。
為了拯救全族,她只能狠下心,殺了那個已經奪得她身心的邪魅男人。只是再回到樓蘭,情勢卻變得更加無法控制,沈寬被不知名的劍客所傷,無法親赴樓蘭,她的親人們還是命在旦夕。
她甚至讓這雙手沾上那個男人的血,卻還是沒有辦法救出親人嗎?冰兒緩慢地舉起雙手,眼神黯然。
想起韓振夜死前憤怒而冰冷的眼神,她的胸口就會感到疼痛。
這會是他的怨靈所設下的詛咒嗎?他太過恨她,所以惡毒地詛咒著她,不讓她救出親人們。
「你還在恨我嗎?」她悠悠地自言自語,看著宮殿外的無垠藍天,恍惚間像是又看見他黑發披散,對著她邪笑的模樣。她欠他一條命,而這輩子沒機會可還了,若是有來世,她倒是願意還他……
葵嬤嬤拿出一塊繡著金銀雙線的面紗,用銀制的別針扣在冰兒美麗的臉龐上。她一臉的嚴肅,仔細打扮著冰兒。
「听我說,這應該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女王最殷勤盼望的貴客即將到來,傳說中女王對那位貴客言听計從,你就趁著宴席進行時闖進去,只要能迷住那個貴客,求他收你為女奴,你的親族就能夠被赦免。」女人最原始而有力的為期,就是美麗,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抗拒的。葵雅是宮殿內年長的女官,以職位之便,才讓冰兒得到如此難得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