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門被打開,幾束陽光射入,裘軻領著幾個人離去,石室隨即陷入陰暗之中。血水滴落地上的聲響,成為室內唯一的聲音。
韓振夜緩緩地閉上眼楮,凝聚著內力調勻內息,持續著運動將體內殘余的軟筋散化去。這些鞭打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只要能夠解去軟筋散的藥效,銅牆鐵壁也困不住他。裘軻想以饑餓折磨他,反倒給了他休養的機會。
「沈寬,連我也不願意放過,那麼我可得好好陪你玩這場戲了。」他的嘴角露出冷笑。既然是挑戰,他豈有避開的道理?
失手被擒是意外,但是既然挑釁找上自己,那麼他會找機會好好回報沈寬的,不過他不急,先在地牢內專心養傷、靜靜地等待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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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鹽水干涸,凝結為鹽粒,又被汗水溶解,疼痛滲如皮肉,韓振夜將內力凝在一處,已稍稍能夠運通經脈。
從裘軻離開到現在,大概又經過數天的時間。尋常人大概早就因為飲食的斷絕而手腳發軟,但是他出生在荒蕪的大漠,多年行走在沙漠之中,早習慣了數日不吃不喝,這點折磨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忽然,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顯示著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打開石門。
韓振夜眯起黑眸,卻不動聲色地放松全身懸掛在鐵鏈上;看似已經昏厥,其實繃緊肌肉,隨時準備應付乍到的危機,散亂的黑發遮蓋了那雙精光內斂的眼楮。
是沈寬本人?還是那個喜歡手持長鞭的家伙呢?
柔軟的白色衣綾拂過地面,那人腳步輕盈地走來,先是在幾尺外看著、輕輕地喘氣凝聚著勇氣,半晌之後才謹慎地走上前,站定在他面前,緩慢地舉高雙手。
長年的戰場上訓練出的直覺,讓韓振夜陡然反應,迅速地抬起頭來,眼中迸射出的銳利目光能夠嚇壞任何人。
他以為,會看見對方拿著刀劍準備暗算自己,卻萬萬沒想到,竟會看見一個美麗縴細的絕子,怯生生地捧著干淨的飲水,想要靠近他的唇,喂入他因為缺水而干裂的唇。
她被他突然抬頭的動作及黑眸里可怕的殺氣嚇著,低呼一聲地往後退去。
「你是誰?」他開口說道,聲音粗啞得像是虛弱的老人,因為長時間不曾飲水,一開口就扯破了唇,鮮血淌下來。
「我……我……」她後退了好幾步,縴細的身軀在輕顫著,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膚色白皙,眉目十分美麗,模樣柔弱嬌美、靈秀動人。在看著他時,那雙清澈眸子的深處有著濃烈不安。
「不要讓我再問一次。」他看著她,眯起黑眸,有些懷疑她只是他重傷之下所產生的幻覺。
她有著令人嘆息的美麗,穿著樸素的衣衫,遍身白色的衣稜,袖口以一圈環繡收束,方便工作與行走,是尋常丫鬟的打扮。那細致的肌膚及柔女敕的紅唇,簡直像是召喚著男人前去一親芳澤。
「我是鐵家的丫鬟……我……」她咬著唇,不知該說些什麼,無助地看著他。瞧見他唇上新綻開的傷口時,她眨了眨眼楮,鼓起勇氣拿出手絹上前,輕拭著傷口上的血跡。
韓振夜眯起眼看著她的舉止,溫柔卻有著深深的膽怯。柔軟的手絹拭去了血跡,然後輕輕按住,讓鮮血不再流出。
「你到這里來做什麼?」他詢問著,語氣不在那麼嚴苛。
裘軻想折磨他,早就下令不許任何人進地牢來,而鐵城城主目前尚未回城,城內的僕人都遵守著這項命令,這美麗的丫鬟是裘軻離開後,唯一的訪客。
鐵城的丫鬟?!莫非鐵鷹終于良心發現了,居然送來這麼一位美人胚子來照料自己?
「我听說他們把你綁在這里,不許有人送食物來。但是,我無法眼睜睜看著有人餓死、渴死。」她小聲地說道,發現手絹下的傷口不再流血。她拿起淺碟子,將干淨的水送往他的唇邊。他身上有那麼多的傷痕,血液都凝結了,看來十分可怕。
吧淨的水滑入口中,滋潤了干燥得快要焚燒的喉嚨,像是最甜美的甘霖。他貪婪地喝著,然因雙手仍被鐵鏈綁住,只能讓她喂食。
「喝慢點,你別急,這里還有許多水。」她轉身從瓷壺中再倒一碟水,重復著喂他喝水的動作,望著他低頭猛喝著水,雖然一身的傷,但是黝黑糾結的高大身軀仍有著難言的壓迫感,像是蓄滿了無限的體能,靠近他時,她的呼吸就變得不穩。
站得離猛獸太進,最後通常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她咬著唇,克制住因為恐懼而產生的顫抖。就算他真的是猛獸,如今也被用鐵鏈綁在牆上,會有什麼危險性?
知道她沒有惡意後,他的態度從謹慎轉為急切。「食物呢?快拿來!」他問道,聞到食物的香味時,才察覺自己早就饑腸轆轆。
食物跟飲水里都不會有問題,沈寬若要用這種方法殺他,早在春水樓時就已經下毒了。這丫鬟既然是鐵鷹府里的人,大概是天性善良,看不得有人活活餓死,才會冒險帶著食物到地牢里來。
她從籃中拿出熬好的及第粥,舀了一匙,放到他的唇邊。
「你拿什麼喂我?」他瞪著那一匙溢滿香味,卻黏糊糊的及第粥。粥?這丫鬟竟然讓他喝粥?那可是沒牙的女乃娃兒才吃的東西!
「你重傷還沒有痊愈,加上又餓了數日沒有進食,熱粥是你目前最好的食物。」她很堅持,就是要他喝下去。那雙清澈的眸子直視著他,沒有被他皺眉的表情嚇到。
韓振夜看了她半晌,有些微慍的表情逐漸軟化,黑眸里浮現些許興味。他張開口,決定先行讓步,不想激怒這個好心卻有些固執的小丫鬟。「你叫什麼名字?」他邊喝著熱騰騰的及第粥,邊問道。不知道是小丫鬟的廚藝過人,還是他已經餓得太久,簡單的熱粥吞進口里,竟比他吃過的任何珍品都美味。
她的動作有些僵硬,稍稍避開他的視線,才又繼續舀起熱粥喂入他口中。「冰兒,我叫冰兒。」她輕聲說道,在陰暗的地牢里,她的出現美好得像是一場夢境。
「冰兒?」他以低沉的嗓音重復念著她的名字,一雙黑眸無法克制地鎖著她嬌美的容顏。在最苦悶陰沉的地牢里,她的出現就像一道溫熱的光,奇異地照亮了這個原本陰沉的地方。「好姑娘,只是看不下有人會餓死、渴死,就冒險到地牢來,你難道不怕裘軻對你不利?」他問道,視線掃過她每一寸嬌容,沒有錯過任何細微的表情。
冰兒仰頭看著他,在他的注視下,心跳漏了一拍。那雙黑眸那麼深邃銳利,像是可以看穿她真正的意圖。「我無法見死不救。」她低下頭,掩飾只有自己知道的心虛。
「鐵鷹選丫鬟的眼光還不錯。」韓振夜大笑數聲,縱然被捆綁住,那身邪魅勢氣仍是抹滅不掉。「好冰兒,你的恩情我算是記住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一向恩怨分明,不管是恩是仇,我韓振夜都會嘗還。今日欠你的,我發誓總有一天會還你。」
他的聲音回蕩在地牢里;要告知她的,是將會報答她的恩惠。但她的心跳得那麼激烈,甚至感受到深深的恐懼。她害怕如今所听到的,會是一項威脅。
恩怨分明的韓振夜,會怎麼報復背叛他的人?會用什麼可怕的方法凌遲、羞辱背叛者?這個問題太過可怕,她甚至不敢去深想。
為了摒除那些思緒,她清澈的視線游走在他身上,接觸到斑駁的傷痕,看見上面的鹽粒,她詫異地咬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