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兒的一張俏臉已漲得有如隻果,平日無比伶俐的口齒如今竟擠不出半句話。
「我要進去。」回到她的住處時,褚凱神色嚴肅地告訴她。
「你少得寸進尺,我已經跟你上醫院去治療傷口了,你別忘了你的承諾。」她固執的擋在門口,不肯讓他越雷池一步。
「我不是得寸進尺,妳忘了醫生的叮嚀嗎?這個時候妳需要我的照顧。」
「我會照顧自己,你休想趁機吃我豆腐……」哎呀!她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褚凱唇角微微勾出一個弧形,「丈夫和妻子之間親昵的行為怎能說是吃豆腐,剛才也是護士要我替妳的臀部多搓揉幾下──」
「你還說!」她怒視著他,雙頰驀地飛紅。
「好,要我不說可以,但是我要進去。」嘿!這家伙簡直是賴皮到了極點。
「如果我不答應呢?」她一副準備把他關在房外的表情。
他聳聳肩,「那我只好請鎖匠來幫忙。」
「你敢!」她萬萬沒料到他會這麼膽大妄為。
褚凱抱胸淺笑,一臉「試試看」的表情。
海寧兒咬咬牙,她了解他真的會言出必行,好吧!既然他閑到想當免費的男佣,那麼——她何樂而不為?
她不再堅持,拿出鑰匙——
「我來吧!」他真的很體貼,打開了門,他還像個太監似地恭請她入屋。
「我警告你——」
「放心吧!」他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保證絕對不會『輕舉妄動』,當然,除了妳真的需要我。」
她冷哼一聲,「鬼才需要你!」
進到屋內,海寧兒馬上倒了杯水要吃藥,但卻被褚凱給阻止了。
「妳空月復吃消炎藥很傷胃的。」他搶走她的水杯。
「拿來!」這個人連她吃藥都要管,雖然她討厭他的多事,但她心中卻因他的細心而流過一絲暖意。
「不行,妳得先吃點東西才能吃藥。」他很堅決。
「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他不肯讓步。
忽然,一個念頭閃進海寧兒腦際——
「好吧!我的確餓了,不如你出去買東西給我吃吧!」
也許她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趕他出門……「妳餓了?正好我也餓了。」他笑得好邪氣,已猜想到她在打什麼主意。「讓妳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剛才已經看過妳的冰箱,里頭有面條、蔬菜、雞蛋和一些碎肉,不如我來煮點面讓妳當當看。」
「我不想吃面。」她故意挑剔,天曉得她最喜歡吃面。
他捺著性子,「那我可以煮堿粥。」
「我不喜歡吃粥。」她再次心口不一,完了,她口水快流下來了。
「那妳想吃什麼?」他寵溺地問。
「我要吃──基隆廟口的天婦羅、蚵仔煎。」她給他出難題。
「不行!」他一口拒絕,捺著性子向她解釋道︰「妳此刻傷口有點發炎,吃油炸、海鮮類的食物不合適。」
「算了,我不想吃了。」她並不喜歡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但是她就是想激怒他,希望他可以拂袖而去。
褚凱怎會不明白她在想什麼?他才不會上當呢!
「好吧!妳大概還不是很餓,沒關系,我先去煮面,等煮好了,也許妳就想吃了——」
「我不要吃你煮的!」她賭氣的咆哮道︰「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了,我才不希罕你的體貼溫柔,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她的氣話足以傷害任何人的自尊心,何況褚凱又是個男人,她根本是在踐踏他的心意。
但她已管不了這麼多了,因為她恨他,是他先傷了她的心,他罪有應得!
原以為褚凱會被激怒,會拂袖而去,但他卻沒有。
他露出一抹諒解的笑容,「我知道妳手上的傷口令妳很不舒服,所以情緒會不穩定,如果妳真的不想吃我煮的,那我馬上去基隆傍妳買——」
「不用了!」她心中的怒火燒得更旺了,但不是因為他,而是她自己。「就算你買了我也不吃,你走啊!我不想見到你,你走,你走!」
「寧兒——」
「不要叫我,你沒有資格叫我,你走,我不要見到你,你走!」她氣憤之余,動手推他,但他卻像不動冥王,她在無計可施之下,用她的拳、她的叫喊抗拒他。
「寧兒,妳冷靜一點。」褚凱握住她的雙臂,深怕她會牽扯到傷口,一向氣定神閑的他,此刻竟然心亂如麻。
「你走,你滾,我要你馬上消失在我眼前。」她?眸怒瞪著他。
他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神情,像在做什麼重大的決定,咬咬牙應允道︰「好,妳不想見我,我走,但答應我,我就在大門外守候著妳,如果妳需要我——」
試著凝聚所有的憤怒,她指著大門喊︰「現在,請你離開,不要期望我會相信的任何謊言。」
褚凱擰著眉注視她好一會兒,才像只斗敗的公雞黯然離去。
滿月復凌亂的情緒,莫名的心頭酸楚化成淚滴,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她會這麼難過?
是她趕走褚凱的,而他也應她的要求離開了,她卻有著深切的懊惱,當門被關上的那一剎那,她的心彷佛被震碎了——不!她不可能有心的,她的心早在失去孩子的同時已隨之消失。
天哪!好痛,她已分不清痛楚是來自手上的傷口,還是她的心……她一直以為褚凱已經離開了,直到外頭傳來因受不了夜晚驟降的溫度而發出的咳嗽聲及打噴嚏聲時,她才驚覺到他竟真的守候在屋外。
每听到一聲咳嗽或打噴嚏聲,那絕不輕言放棄的堅持兵敗如山倒,好強固執也化為塵煙遁去。
彷佛控制不住自己的腳,一步步走向大門,而她的手也不听使喚的打開門鎖,打開門——
「你為什麼不走?」她不帶絲毫火氣,問得聲調平板,彷佛連心連魂也一並冰凍,「你憑什麼擾亂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為什麼你就不肯徹底的從我的生命中消失?」
「我就是辦不到。」在他灼熱的眼波下,她再也端不起沉重的防備,任崩潰離散的痛楚竄流四肢百骸。
「你還有什麼花招找別人去試吧!行行好,饒了我——」她真的沒有力氣再與他對抗。
伸手掬起她頰旁的淚,褚凱必須耗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才受得住她楚楚告求造成的沖擊,難道她對他真的已恨之入骨?難道他們之間的情緣真的不能再延續?
「好,我答應妳,我不再打擾妳。記得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他真的走了,沒有回頭,沒有留戀。
夜,好冷,尤其是在黎明將近的凌晨,空氣中更漫布著淒清的冷。
伴隨著海寧兒笑不出聲的淚,低頭墜落。寂暗中,隱約回旋著褚凱溫柔得教人心碎的嗓音——
好好的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帶著不穩的醉步,褚凱毫無感覺地喝下一口又一口的烈酒。
愛是如此傷人,為什麼他總是在愛情的道路上受到挫折?前一個季蓉芸,現在又來一個海寧兒。
季蓉芸從來沒愛過他,所以對她的愛他能很快地釋懷,但海寧兒呢?她難道也不曾愛過他嗎?
他仰頭再灌下一口酒,既喪氣又肯定地告訴大自己︰「忘了她吧!」
但是心中仍割舍不下對寧兒的思念,縱使明知自己會被傷得遍體鱗傷,他也不在乎。
他是愛她的!他不能失去她。
拿起烈酒一口一口地大喝,他頭痛欲裂,他的精神恍惚。
「寧兒,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真的愛妳,我是真心的——」
他發瘋似地對著空氣不斷狂叫,原本用喝的酒也變成用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