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他只是一時好奇,見到有人黑衣夜行,才起心查看,不是真想找她麻煩。
但一個時辰後,她的希望破滅了。于百憂已經追著她,繞著城南跑了兩圈,還不死心。他到底想干什麼?
她心里竄過一抹驚慌,莫非他發現了她的真實身分,有意為難她?
想到方家大小姐是一枝梅的事被揭發……她背脊一陣寒,更不敢稍停,卯足了勁繼續跑。
于百憂本來見她速度漸趨緩慢,以為她氣力將盡,可以逮著人了,誰知她突然又加快腳步,他一個沒留神,被甩得老遠。
「卑鄙!」居然用這種方法騙人,他對一枝梅的惱怒越發濃厚,卻不知方笑顏被追得狼狽萬分時,對他的怒火也一路燒上了九重天。
她哪里得罪他了?在王老虎家時,她盜金珠,還給他留一半呢!
這個可恨的家伙,白日里對她溫情款款,夜晚便欺負她,氣死她了!
真想痛扁他一頓,可惜她只學了輕功和內力,手腳卻是不管用。
于百憂,你到底想干什麼?她越跑越心慌。他究竟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他是不是為揭穿她而來?
為什麼?他們無冤無仇,她盜銀也不是私吞,全救濟了貧苦百姓,他卻這樣為難她?
一時間,她委屈地想哭。
其實于百憂也沒想什麼,就是覺得替一枝梅背了黑鍋,心里氣不過,想找她理論一番。不過她跑得太急,他也沒機會開口說明白,錯誤便持續下去,並且逐漸擴大。
又過半個時辰,方笑顏跑得遍體是汗,一身夜行衣都濡濕了。
她再也受不了,稍緩步子,回過頭,壓低聲音喝道︰「小子,緊追老身,是何目的?」她賭自己的身分夠隱秘,除了翠墨,沒人知道方笑顏就是一枝梅。
不過話出口後,她心里也是一悚,萬一他早就看穿她,她麻煩就大了。
不料于百憂趁此機會,趕過了她,伸手便向她抓去。
方笑顏大吃一驚,慌忙躲避,卻仍被他捉住了右手。
唰地,她一只袖子又被撕破,就跟白天的情形一模一樣。
方笑顏瞪大了眼,雪白的玉臂被夜風一吹,徹底涼透了,一顆心卻熱得滾燙,與噴發的火氣不遑多讓。
于百憂也愣住。其實一听到她的喝聲時,他就傻了。多麼熟悉的音調,如此撼動他的聲嗓,這不是方笑顏獨有的嗎?
為什麼一枝梅會擁有跟方笑顏一樣的聲音……不對,一枝梅的聲音比方笑顏更低沉些許,但這聲音同樣讓他的心怦怦跳。
一枝梅、方笑顏……她們難道是同一個人?
不可能,方家大小姐,堂堂閨閣千金,怎會是夜盜百戶的小偷?
他就沒想到他自己也是豪門公子,還是一代名醫,同樣干著梁上君子的把戲。
方笑顏看他發呆,趕緊搶了袖子便跑。
這一切完全就是白天的事情重演一番。
于百憂無法反應,傻傻地看著她離去。
一枝梅不是方笑顏吧?應該不是,可她的聲音好像,而且……他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也越看越像。
「錯覺,一定是錯覺……」最後,他干脆閉上眼,眼不見為淨。
第3章(2)
另一邊,方笑顏堪堪在公雞打鳴前一刻趕回方家。
這時,翠墨都急死了。「小姐,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她掩護得好慌張。
「別提了。」方笑顏惱怒地將整包金銀往床上一丟。
「這不是你準備分給城里貧民的錢嗎?怎又帶回來了?」
「我被個混蛋追了一夜,根本沒時間去分錢!」
「小姐,你——」翠墨大驚。「你身分敗露了?」
「沒有,我逃走了。」
「那你的袖子怎麼……難道你被非禮了……」
「胡說什麼,就憑那混蛋也能非禮我?」想起斷袖,方笑顏怒火更熾,這已經是于百憂撕破她的第二件衣服了。
第一次是不小心,但這回……哼哼哼……
「那個姓于的如果再來,把他趕出去!」她怒道。
「啊?」翠墨一時腦筋轉不過來。「姓于的?誰啊——咦,莫不是于公子?」
「天底下還有哪個姓于的這麼混蛋?」專撕人袖子,可惡!
「小姐,他得罪你了?」
「沒有。」方笑顏咬牙。「不過他惹火我了,暫時別讓我看見他,否則我把他剁成餃子餡!」
翠墨縮一下脖子,看來小姐真的很生氣,于百憂麻煩大了。
她搞不懂,那個笨小子怎麼又得罪了小姐?
小姐平時脾氣很好的,但性情越好的人,發起火來越恐怖,她就是那種怒火上心,便一發不可收拾。
翠墨靜靜地把自己藏到牆角,再也不敢吭聲。
于百憂自從听過一枝梅的聲音後,便開始失魂落魄,等他回到壽春醫館,天都亮了,袁清嫵換好衣服,正準備代替他出去看診。
一見他茫然若失的模樣,她趕緊扶他坐下,給他倒了杯水,又擰了條手巾,讓他擦臉。
「小師弟,你這是怎麼了?」她關心地問。
「我——」他說不出來,他對方笑顏有一種獨佔欲,不想別人知道她太多事。而一枝梅,因為她倆聲音相似,他對一枝梅也有同樣的感覺。
這真是莫名其妙,他喜歡的是方小姐,對一枝梅那飛賊糾纏個什麼勁?
「我沒事。」最後,他把手巾蓋在臉上,悶悶地說。
袁清嫵也覺得悶,不過兩天時間,為什麼她和于百憂親密無間的感情,莫名地拉遠了?
但她年紀比他大,一向寵他習慣了,他既是她傾慕的人,也是她的手足,他不想說的事,她也不逼他,便道︰「既然沒事,你休息一會兒吧!我去看診。」
「二師姊。」于百憂把手巾扔下,站起身。「今天應該輪到我看診,你休息才對。」
「咱們師姊弟,何必分彼此?」袁清嫵笑著將他按到椅子上。「你現在精神不好,我替你一天,改明兒個你替回來就好。」
「不行。」于百憂在某些小事情上,是很計較的。
「小師弟……」
他起身往外走。「我若讓你替上一回,就會有第二回、第三回……最後我肯定會放棄不干。」
他是對醫術有興趣,但免費為人治病,那就算了。他們會來柳城義診,是因為袁清嫵善良,他不過是陪著她罷了。
但他一直做得不太甘願,若再給他找到借口偷懶,他絕對一去不回頭。
到時候,袁清嫵一定會很難過。
他當二師姊就跟親姊姊一樣,她自幼又很關照他,他不願她傷心。
「可是……」袁清嫵追著他,很不放心他。
「二師姊,你今天休息,出去走走吧!別整天悶在醫館里,會把人悶壞的。」
「我喜歡給人看病啊!」尤其看到那些為病痛苦的人們痊愈後的開心表情,她就覺得生命好有意義。
什麼怪興趣?他在心里念了句,才道︰「二師姊,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能整天埋頭看診,這樣你幾時才嫁得出去?听話,出去逛逛,不然……我听說城里的月老廟很靈,你去求條紅線,說不定很快就能遇見意中人。」
「我早就有意中人了。」她小聲地咕噥。
他沒听清楚。「你說什麼?」
「沒有。」她看著眼前俊美容顏,漆黑的眼眸仿佛散發著迷人光彩,她心里一陣柔軟、一陣羞。
盡避他已二十四,仍像當年初見時,那坐在草地上、純淨剔透的玉女圭女圭。
于家是尚善國最大的玉商,于家唯一的少爺,也像一塊最頂級最溫潤的羊脂玉。
「古里古怪。」于百憂搖頭。算了,他最近遇到的女人都很古怪,比如那讓他心神不寧的方笑顏,他怎麼就一見她便失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