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家里便冷清了下來,不復之前的熱鬧。
自從丫丫走了以後,整個生活都變了。
他偶爾清醒時會想,這種選擇到底對不對?他將自己封閉起來,確實不會再牽累柳條兒,但他也無法照顧她了。
他真想回到從前的日子,有柳條兒、有丫丫,每天屋子里都充滿笑聲,不像現在……他忍不住又喝起酒。
他喝得越來越多,有時候,連續兩、三天都是醉的,自然沒精神關照柳條兒,也無法好好跟她說話。
日子越來越詭異,他明明很愛她,卻相對無言。
他們變成了最親密的陌生人。他很痛苦,不知道該怎麼辦,結果還是只能喝酒排遣。
直到這日,柳條兒帶了一副豬耳朵,還有很多血腸、一些豬頭皮回家,給他做了很香的下酒菜。
他一邊吃、一邊喝,恍然感受到空氣中的寒意。
又到冬天了吧?一年過去了。
「這是嬸子家的豬?」今年他沒去給六嬸子殺豬,她是怎麼對付過去的?他心里有些愧疚。
「是啊!」柳條兒給他倒了杯酒。她唇邊掛笑,眼眸卻充滿悲傷。
他心里的愧疚更沉重了。「幫我跟嬸子說聲抱歉,我沒去幫忙。」他忍不住又去模酒瓶。
「嬸子不會怪你的。」她說。
「養豬是我提議的,說要每年幫她殺豬的也是我,結果到最後,還是要嬸子一人勞累。」他說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烈酒入月復,一陣滾燙,心中的揪疼果然稍停一會兒。
「我有去幫忙,你不必擔心。」
「你——」他手一顫,差點摔了酒杯。
「怎麼了?難道我做的不好吃?」她語氣帶著憂慮。
她並不喜歡鐵漢三喝酒,怕他搞壞身體,但她從來沒有阻止他。因為她覺得,家里會變成這樣都是她的錯,為了彌補他,她事事順從他。
只是想在酗酒和健康中尋一個平衡,很難。她盡力讓他吃多一點、吃好一點,以維持他的體力。
為此,她努力學做菜,如今她的手藝,比他以前還要好。
「不,你做的很好吃。」他只是想起,她曾經連塊雞蛋餅都攤不好,但現在,她什麼都會做。她學得很辛苦吧?
「那是你不想吃葷食?我去給你燒幾樣素菜。」說著,她就要起身。
他拉住她,面色沉重。「今天的豬是誰殺的?」
「我啊!」她說得很平靜。
他的胸口好像被一柄鐵錘狠敲一下,痛得渾身顫抖。什麼時候,她連殺豬都要學了?這不是姑娘家該干的活兒!
「我做得不好嗎?」她問。
他又記起了,這些日子以來,她總是問他︰「我做得不好嗎?」
她居然變得這樣沒信心,凡事都要問過他的意見!她曾經很活潑,很愛跟他賭氣撒嬌的……
「你怎麼……會去學殺豬?」他的女人……他承諾照顧她一生,結果他都做了什麼?
「嬸子需要幫忙,我就去啦!」殺豬、殺魚、殺雞……人要吃東西,就得干這些事,很正常啊,他干麼大驚小敝?
但這些應該是他做的。他閉上眼,憶起這段時間的日子,除了沒有笑聲之外,其它的吃穿用度都跟以前一樣。
她一個人去挑水、砍柴、買米、打獵,還給他運上一壇又一壇的美酒?
他模模她的手,好粗,有些地方還裂了。天哪,他喝酒是不想兩人一起悲傷,只是喝醉後,他輕松了,她昵?
他是全天下最沒用的男人!
「柳兒,對不起、對不起……」
「干麼道歉?你沒做什麼啊?」
就因為他什麼都沒做,才要抱歉。他想說,他要開始戒酒,他會對她好的,可他的手居然又不自覺地去模酒瓶。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到底哪里不對勁了?
他把酒瓶摔碎了,痛苦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鐵大哥,你干什麼?」她趕緊阻止他。「你會傷到自己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柳兒,你怎麼都不罵我?我讓你這樣辛苦。」
「我不覺得辛苦。」何況,他喝醉之後就不會痛苦了,她無比渴望他快樂,所以明知喝酒是錯誤的,還是遷就他。
鐵漢三認為她在安慰自己,他一定要戒酒。
「對不起,柳兒,我應該照顧你的,我……我再也不喝酒了。」他說,很辛苦地忍住太過清醒時,胸口間那針扎般的痛。
柳條兒皺眉。她感覺到他的悲傷又濃了,他要一直忍著這種痛苦直到死亡來臨嗎?這樣的人生一點希望也沒有,她閉上眼,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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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鐵漢三答應她不再喝酒後,便真的一滴酒也不喝了。
他又回到了從前勤勞的日子——不,他比以前更努力工作,幾乎是不讓自己休息地拚命。
柳條兒看得好心疼。她知道他不是故意折磨自己、也不是想折磨她,他只是睡不著,因為他一閉上眼,就會夢見丫丫。
一個人可以熬上幾天不入眠?柳條兒看他搖搖欲墜的模樣,好生擔心。
她試著叫他喝點酒,微醺可以幫助入眠,但他拒絕了,他說不會再放任她一個人辛苦。
是,她現在什麼都不用做,她的身體是不辛苦了,但是心好痛苦。
「鐵大哥,你就輕松一下吧!」她拿著酒瓶對他說。他再繃下去,會死的。
鐵漢三看了一眼酒瓶,眼楮亮了一下,可是用力搖了搖頭。
「不,我要戒酒。」他繼續砍柴。冬天需要很多的柴火,燒炕、煮飯,每日的消耗驚人。他很慶幸現在是冬天,才有這麼多事做,否則怎麼強迫自己撐下去?
「可你已經三天沒睡覺了。」她說。
「我以前還在江湖時,曾有過十天沒合眼——」他說到一半,想起當年滿手血腥,又有一種正在遭受報應的無助。
她才不在乎他在江湖時怎麼樣。「鐵大哥,你再熬下去,就要累死了!」
「我不累。」
「你兩眼都是紅絲,走路搖搖晃晃,這樣還不累?」
「我真不累,項多是有些暈。」他兩手扳住她的肩膀。「柳兒,我發過誓要給你幸福的。前陣子是我不好,每天喝得醉醺醺,讓你日夜為家事操勞,現在不會了,我會照顧你,讓你快樂。」
「但我一點都不快樂……」她眼前浮上水霧。「我要你開心,只有你好,我才會好,你懂不懂?」
「我現在很好啊!」至少他的腦子是清楚的,否則怎會一直想起她、一直想起丫丫,想到心痛又心碎。
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淒楚盡落入她眼底。
「你不懂,你根本不明白。你不想我辛苦,所以把所有的苦都背在肩上,這樣我的身體是輕松了,可我的心感覺好痛苦啊!」她揮開他的手,轉身跑了出去。
鐵漢三如遭雷擊。自己一心努力,原來是在重復之前的錯誤?
他恍恍惚惚,腦子亂糟糟。愛人與被愛、共享和分擔……好多事他到現在才明白,他們其實可以一起悲傷,再一起恢復的。
「柳兒,我懂了,你快回來啊!」他大步追向她。「柳兒,別再往山上跑了,這天氣不對,待會兒會下大雪的,柳兒——」
柳條兒不听,繼續跑。她已經受不了這種壓抑了,她想解月兌。
她並沒有分辨方向,只是不自覺地邁開腳步往前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的心跳得像要蹦出胸膛。
突然,她雙腳一軟,直直地往雪地栽了下去。
第10章(2)
她的臉貼在冰雪上,喘息只要一吐出,就能把一些雪融化成水。這種水特別地冷,仿佛能夠把人的骨頭也凍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