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個武痴。」她大笑。「好,你想留下來,便留吧!」她拍拍手上的泥灰站起身,準備回家。
對于華山九劍的秘密,她沒有興趣,也許它將成為天下第一奇功,但她已經有了三煞劍。她一向認為,與其貪多嚼不爛,不如專精一門。
她右腳在地上一踏,身子便如鷹隼般直沖高空。
天上果然此地面涼了一點,但仍不及在他身邊清爽,這自稱柳二的男子,給人一種淡雅的感覺。
她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所以容許他留在蝦子坳。
「你怎知我姓盧?」身子在空中轉折之際,她突然問道。
「姑娘使的是盧封大俠成名絕技『萍蹤渡』。盧大俠膝下二子一女,姑娘身分彰顯無疑。」他大聲回應。
半空中,灑落她一串笑聲。
「答得好。」再一轉眼,她人影已渺。
同時,吱嘎的機關聲又響徹蝦子坳。
盧三娘的防備心還是很重。她相信他是個武痴,但其他,她保留懷疑。
柳照雪覺得這樣很好,在江湖上,無條件信任人的人,早就死光了。
盧三娘,這有著耀眼英姿、渾身煞氣沖天的姑娘,一個絕世妙人,太早死,很可惜。
他低頭,繼續看著石碑上的劍招。他已經把它記得爛熟,起始轉折間,變化靈活,毫無窒凝。
不過今天,那翩然律動中多了一抹白影,她暢快淋灕地笑、暢快淋灕地跳,連她一挑眉、一勾唇,也都是暢快淋灕。
這個女人是金陽,靠近了,會燙傷,但天底下卻沒有人能拒絕那份光華。
「盧三娘……」他無意識地蠕動雙唇。自己認識了一個很特別的人呢!
他把盧三娘的名字寫在石碑旁,以看石碑那麼認真的眼神,將那三個字瞧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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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三娘一回家,便派人去尋嚴姓人家。
蘆花蕩姓嚴的總共三戶,其中一戶最近確有親戚來投,這證實了柳二的說辭。不過,他真的叫柳二嗎?
姓柳的鏢師,武功還不錯,江湖上幾時出現這號人物?
她思慮再三也不得線索,便將問題拋開了。
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終有一日,她會知道他是不是叫「柳二」。
到了中午,她又給他送了一次飯。
晚間,她拎了食籠,本來還要再上一回蝦子坳,卻听見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盧大告訴她︰「三妹,明日爹爹頭七,你未婚夫會來祭拜,你就別往外跑了。」
「我幾時有未婚夫了?」她從沒听過這件事。
「你還沒出生就指月復為婚啦!」盧二為她解釋。
「怎麼沒人告訴我這件事?」
盧大、盧二對視一眼。沒道理啊!爹爹記得告訴他們兄弟,怎會忘記與三妹提?
盧三娘恨恨地瞪著他們,那陰冷的目光可以把人凍成冰棍。
盧大、盧二彷佛有些了解,爹爹為何不告訴三妹,娘親生前為她訂過親了。爹爹也怕三妹發火啊!
嗚,他們同時在心里想起那在生三妹時難產過世的娘親。您一句戲言,您的兒子們現在要倒大楣了。
盧三娘咬牙。「對方是誰?」
「嗯……听說是官家、還是商戶弟子?姓……趙?也可能姓王……」盧大越說越小聲。那人他也沒見過,若非今早對方派人來說,他都忘了還有這回事。
盧三娘卻發現了其中異狀。「兩家既然從未來往,是誰告訴他爹爹過世的?他又為何要來?除了說要祭拜外,他還交代了什麼?」
盧二小心地退離她三步,才細聲道︰「他讓人傳話,請你準備一下,他要在百日內迎你過門。」對方等不得盧三娘守孝三年了。
砰!盧三娘掌心內力一吐,手中的食籠炸成碎屑,噴飛的菜汁淋了盧大、盧二一臉。
但兩兄弟卻同時松口大氣。三妹發泄過就好,至少,他們不會更倒楣了。
盧三娘僵著身子往繡閣走。成親?竟要她和一個陌生人成親?而那連姓趙還是姓王都不清楚的男人,還敢提出百日內迎她過門的要求!
「很好。」她坐在房里,解下腰間佩劍,細心擦拭起來。銀白劍身襯著她冷硬玉顏,宛如冰雕。「一個死不知路的家伙,以為爹爹死了,就可以對盧家指手畫腳?」
她絕對不相信,一個從沒往來過的男人,會在這種時候突然要求實踐鴛盟。
通常,這種意外只會出現在兩種情況下︰第一,男方家庭破落了,前來投靠未婚妻;第二,女方家出問題了,而且還有大利可圖,男方自然會冒出頭搶奪。
她那位未婚夫還能派人來求娶她,可見家勢依然。
他沒有問她願不願,只道百日內要成親,帶著一種盛氣凌人的味道,足見他的情況屬于第二種,是來找好處的。
盧封過世了,盧家莊里有什麼東西可圖謀?無非是蘆花蕩這片交通便利、漁桑發達的水域了。
「真真小瞧了三煞劍啊!」她手上用力,長劍發出龍吟聲,清澈了亮,直入雲霄,整個盧家莊的人都听見了。
適時,隔壁蝦子坳的柳照雪也被驚動,抬頭望向劍鳴所在。現今蘆花蕩中,有此高強功力者,只有盧三娘。
她為什麼突然情緒大變,發生什麼事了?
他不自覺地停下舞劍的手腳,呆呆地看著完全漆黑的夜空。
心,竟不由自主地等待,那抹劃過天幕的白影,可會再次出現?
他等得有些焦慮。白影什麼時候再來?
她早上來了、中午來了,晚上失約了,但他們並沒有約定,她不來……也很正常吧!
可他有些失落,他以為她會來的。
房間里,盧三娘發泄過後,心里的悶氣也消了。她就是小心眼個性,不開心,一定要尋個方法出氣,一旦怒火發泄了,就海闊天晴,啥兒事也沒有了。
她手一彈,長劍回鞘。
「哼,兵來將擋,水來上掩,我倒想看看,這天下誰能逼得了我盧三娘。」長劍掛回腰間,她出門,上了廚房,吩咐下人,重新置備些素菜——盧封過世,蘆花蕩這些日子不食葷。
她提了食籠,又往蝦子坳行去。
她想要做的事,不管前方有何阻礙,也阻擋不了她,她不樂意干的活,任憑天皇老子來,也無法讓她屈服。
所以,哥哥們讓她別外出,等嫁人,她偏要出去。那不知道姓趙還是姓王的家伙想娶她?她絕對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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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盧三娘提著食籠來到蝦于坳,卻見柳照雪直勾勾盯著她,那專注的眼神像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
「有什麼不對嗎?這樣看著我。」她把食籠拋給他。
他接過,將酒菜布置起來。
「剛才的劍鳴是你發的?」他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再替兩人各自注滿了杯。
「你倒不客氣,我這主人還沒喝,你先過癮了。」她坐下,也跟著喝了一杯酒。「不錯,劍鳴是我發的,有什麼問題?」
「功力很深厚。」他舉箸挾菜。「不過七情傷人,尤其是我們練武之人,若不能常保心態平衡,武藝很難臻至一流。」
「哈哈哈,你是不是忘了我練的是三煞劍?何謂三煞?劍煞、音煞、情煞。我若控制情緒,學人拋七情、棄六欲,還煞個屁?」其實她尚未傳承真正的三煞劍,因為她用的只是普通鐵劍,發不出音煞。
盧封成名的那柄劍在他過世後,便交由盧大保管。他的武功雖不及盧三娘,但他是長子,門戶由他繼承,也很正常。
柳照雪挾了塊木耳放進嘴里,慢慢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