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敗了兩次,身上落了些傷口,現在正恨恨地瞪著那阻住她的鐵欄桿。
他看看她肩頭還在滲血的傷口,雙手在身上掏模著。往常他在街上走一圈,姑娘都喜歡看,讓他收到很多手絹絲帕,奇怪,這會兒突然找不到了……
他陷入掙扎,要不要犧牲自己的衣服替她裹傷。
魔芳馡終于收回瞪視欄桿的目光,轉向他,微帶憔悴呃臉上含著歉意。
「對不起,我本以為可以救你出去的,可惜……」論武功,她那些師妹絕對擋不住她,但她們不知打哪兒弄來一堆暗器、毒藥,她兩回失敗,就是栽在那些東西上。
他心口有些堵。沒見過她這樣傻的姑娘,她看不出他在避她嗎?
好吧!以她的天真,確實厘不清真正的人心,所以她做什麼事都很拼命,卯足了勁付出。
她讓他覺得自己欠了她某些東西。
「沒關系,就算我們一時出不去,至多十天,我家里的人也會尋來,我們總有重見天日的時刻。現在……」他指著她的傷。「你別想太多,還是顧好身體要緊。」
他很不喜歡虧欠的滋味,便撕下自己的里衣,替她裹好肩膀、手臂兩處較嚴重的傷口。
至于其他小傷,太多了,他總不能把自己的衣服都撕了,拿來把她捆成一顆粽子吧?已經不流血的小傷,暫且無視。
她模模肩上的包扎,目光與他的相交,他立刻別開。但她看見了,他對著她的傷口皺眉,那里頭有心疼、無錯賀某種復雜的光芒。
她不清楚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卻為他眼底那一閃而逝呃心疼,心緒如潮。
「謝謝。」她小聲地說。
「喔……呵,應該的。」他聲音有些啞,好像……他喉間堵了太多,欲說,卻無言。
「柳公子——」
「魔芳馡,你不要再做困獸之斗了,否則,我們不會再等二師姊來對你做處置,直接殺了你!」八師妹在牢門前重重地放下一個餐盤,轉身走人。
魔芳馡一個字也沒回她。同門師姊妹,斗到這步田地,確實也沒話好說了。
她拿起餐盤,遞給柳乘風。「吃飯吧!柳公子。」
這是他們被捉後的第七頓飯食了。之前六頓,魔芳馡都把飯菜讓給柳乘風獨享,這回亦然。
但柳乘風卻把飯菜分成了兩份,當然,他分得非常公平。他不會因為她是姑娘,便為了展示風度而虐待自己的肚皮。
「你兩天沒吃了,不可能還說不餓吧?」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確實很餓,但她真心不想連累他。
「我沒關系……嘿嘿……」她笑得幾分驕傲、幾分淘氣。「我內力好,只要有水,十天半個月不進食也死不了。」
「但你會變得很虛弱,等到你手腳發、動彈不得時,就算人家敞開牢門讓我們走,你也出不去。」
她低下頭,眼眶紅了。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厲害,一定可以帶你沖出去,想不到……」
「放心吧!我們絕對不會死在這里,我跟你保證,就這幾天,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
「這里如此偏僻,誰會來救?」
「我二弟,柳照雪。」
「柳二公子武功很好嗎?」
「可能比你差一點點,但也不會相差太多。」重點是,柳照雪若與魔芳馡交手,魔芳馡必敗,因為,柳照雪不只武功好,還是出了名的卑鄙無恥、狡猾奸詐。
魔芳馡臉上帶著淡淡的晦暗。柳照雪的武功連她都比不上,怎麼能打贏她那些師妹?
況且,八師妹她們不對她下手,是因為要把她留給二師妹處置,萬一柳照雪到得比二師妹晚呢?依二師妹的個性,看到她和柳乘風,絕對是一起殺了,免除後患。
最終,他們還是難逃毒手。
她從小就沒有爹娘,雖然師門長輩照拂,但她們與其說疼愛她,不如說是嚴厲教導,迫她成材。
很少、很少有人這樣軟言軟語跟她說話,關心她肚子餓不餓,柳乘風的作為讓她感動。
她雖然不明白,他是因為對她有好感,才對她體貼,還是尚善國人都這樣,溫存得慰貼人心?
不管他是哪一種,她都希望他能一直活下去。
「放心吧!我二弟一定可以救我們出去,現在先吃飯。」他把一副碗筷放到她手里。
她呆呆地看著他。
「怎麼?你傷太重,沒辦法自己吃,要我喂你?」他笑著,挾了一口菜送她嘴邊。
她立刻低頭。這個人的笑容像有魔力,那眉目飛揚的時候,一直撥動她心弦,弄得她心頭小鹿亂撞。
柳乘風好尷尬。明明無意與她多做牽扯,怎麼隨便做個動作,她就害羞半天?
他考慮是不是把筷子收回來,菜自己吃算了。
她突然偏過頭,紅女敕的小舌一卷,一筷子的菜進了她嘴里。
她的唇緩緩動著,濕潤的唇瓣像花一般,在初春的季節里,紛紛落落,每一片都飄進了他心窩。
他有一種口干舌燥的感覺。
這菜跟之前她嘗過的那口一樣,說不出的咸膩與苦澀,但滑入胃里,卻有一股暖流從里頭慢慢地流淌出來,讓她全身好像浸在一缸微溫的蜜水里,又甜又暖。
她低著頭吃飯,再也不敢看他。
他悄悄挪動,離她遠一點。
反正襄王無意,最好神女也不要有夢。
這一次的危機過後,大家便各走各的路,誰也不要糾纏誰,他最怕麻煩了。
不過……他再悄悄瞥她一眼,唉,這個傻女人……
又過兩天,柳乘風和魔芳馡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兩個人每天只吃三碗飯,分著吃,根本吃不飽。
柳乘風都想把那些在牢房里竄來竄去的大老鼠捉來炖著吃了。
但魔芳馡不讓,她說老鼠太惡心,吃了會生病,所以她又把她的飯再分一半給他。
柳乘風再度肯定,魔芳馡的腦子簡直笨到沒救了。
他只好破壞自己不與她糾纏太深的原則,教他一些世間現實、人間冷暖的問題。
他有一種感覺,把魔芳馡這種天真到無可救藥的人放出江湖,不用三天,她一定會被害死。
大家畢竟相識一場,他怎麼好看她去送死?
還有,他要嚴正聲明——他沒有喜歡魔芳馡,一切不過是……友情。
對,他們是朋友,共患難的朋友。
但魔芳馡看他的眼神卻越來越溫柔,好像好滴出水似的,這讓柳乘風詛咒自己的「心軟」。
「柳公子,我早上吃太飽了,中午就不吃了,你把它們吃光吧!」她又把飯菜全部推給他。
柳乘風撇嘴。早上兩匙稀飯也能讓人吃太飽?這謊話一點都不高明。
「看來大師姊在這里過得很快活嘛!」忽地,一把陰狠的聲音從牢房外傳進來。
柳乘風看見了一個此生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她好像一幅畫,精致得無可挑剔,但這份美很快就被她眼底的陰鷙給破壞了。
柳乘風感覺她就像傳說里專門勾引男子,吸盡其元陽精魄的山魈鬼魅,美麗只是她們的面具,她們骨子里是一堆腐爛的蛆蟲。
「二師妹!」魔芳馡立刻把碗拋了,豁身擋在柳乘風面前。她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二師妹比柳照雪先到,她和柳乘風在劫難逃。
「很抱歉,壞了你的好事。」二師妹彎著紅艷的唇,輕輕笑著。
柳乘風背脊上好像爬過一條蟲,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嚓,他听見一個機簧彈動聲響。
「趴下!」他沒有多想,直接將魔芳馡撲到。
二師妹拉動藏在掌中的暗器,噗!一股帶著惡臭的烈焰從鐵欄桿的縫隙中噴到監牢,直追柳乘風二人方向,牢里的溫度瞬間升高到讓人感到灼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