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將女人解下,很仔細、很溫柔地將她安置在椅子上,才坐回自己的位子。
袁尚喜從裘毯的邊緣看到女人扭曲的小腿,難怪她要人背。
女人在男人服侍自己時,一直偏著頭,待柳嘯月將茶送上,她立刻捧杯,一飲而盡,好像要把男人留在她身上的溫度全部去除。看得出來,她對男人既感激又尷尬。
袁尚喜對他們更好奇了,這對男女目測年齡相差十歲,是情人嗎?不太像,他們之間沒有愛情……不,應該說,男人看女人,那是喜歡的表現,但女人只把男人當成恩人,而且是那種她對他有愧的恩人。
「在下柳嘯月,這是袁尚喜,不知二位高姓大名,來大散關是行商、依親或另有安排?」柳嘯月問。
男人沒有回答他,卻道︰「如今的大散關不安寧吧?」
「何以見得?」
「弓上弦、馬掛鞍,不論百姓或軍士,人人緊張、個個戒備,還能安寧嗎?」女人撇嘴。「人都說陳為禮迂腐,想不到竟蠢到這地步,連個張弛之度都把握不準,還怎麼做一個震懾邊關的守將?」
袁尚喜不知道陳為禮是誰,但柳嘯月卻曉得,那是陳守將的名字。這個女人認識陳守將,而且頗通用兵之道,她的容貌、年齡、才氣,都讓他想起一個人,但不可能,那人早已死了。
「尊駕可是從京城而來?」他試探地問。
「柳公子,你確定眼下最重要的是調查我們的身分,而不是除去關內的不穩定因素?」男人的手指往外比;那里,有一個他們的老對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柳嘯月和袁尚喜看到一個女人——那個比天山雪蓮還要漂亮的沈娘子。
柳嘯月忽然想到,第一次的縱火就發生在他把沈娘子氣走的那一天,她離開他沒多久,火事就發生了,這是巧合、還是意外?他越發佩服這對男女了,他們居然這麼簡單就厘清了大散關上下琢磨許久也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由此,他對兩人身分的猜測也更有把握,天底下,除了將軍曹天嬌,誰能把軍務上的彎拐曲道弄得這樣清楚明白?加上從來沒有人找到曹天嬌的尸首,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這中間可作的文章就多了。
袁尚喜看著沈娘子跟每一個路過的軍士打招呼。她什麼時候跟駐軍這麼熟了?
那些兵丁會仔細觀察街上往來的行人,但面對美麗的沈娘子,他們只會微笑。
因此,若沈娘子要做某些事情,軍上們會注意到嗎?
袁尚喜站起來。「我過去看看。」她覺得有必要好好調查一下沈娘子。
「不,我去。」柳嘯月按住袁尚喜。他直覺沈娘子太危險,不希望袁尚喜接近她。至于眼前這對男女,他們的來歷若如他所猜,袁尚喜跟他們在一起,只會有好處,沒有壞處。
「尚喜,你留在這里陪伴兩位客人,若陳大哥過來,你便告訴他,他崇拜的人從地獄里回來了,讓他把握機會,好好請教,對他的未來會有幫助。」柳嘯月很慎重地說完,便追著沈娘子的步伐,鑽進巷弄里了。
袁尚喜看著那對男女。他們是從地獄回來的?陳守將崇拜他們,或者是他們中間的一個?但陳守將崇拜的是誰?
女人看著袁尚喜,眼里的譏誚淡了些,換上興味。
「挺有韻致的姑娘,怎就跟了那空有一張好面孔,卻一點趣味也沒有的男人?」
「你怎知他無趣?」袁尚喜略略地往後縮。她是不是弄錯了,這女人在刻意接近她?而那男人,他苦笑著,假裝沒看到。
「一個男人只愛喝茶,卻不懂酒的美妙,還有什麼趣味?」女人倒是一眼就看透了柳嘯月。
「茶讓人清醒,酒卻會亂性,我倒以為飲茶比喝酒好。」袁尚喜不想再退了,她倒要看看,女人是不是真敢輕薄她。
女人卻真的握住了她的手,拉到鼻間,深深地嗅著。「你撒謊,你身上有著一股常年飲酒殘留下來的酒香,可見你是愛酒的,為什麼要為了一個男人改變自己?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絕對不會要求你遷就我,相反地,我會事事順從你。」
袁尚喜張大嘴。她……她好像猜到這女人的身分了。通曉軍務、受陳守將崇拜、又喜歡調戲小泵娘,她是……
「將軍,你嚇壞她了,松手吧!」男人說。
女人雖然不願,但還是乖乖地放了袁尚喜,她看著男人的眼神很復雜,歉疚、無奈、悲傷、不甘,一瞬間涌上太多,恐怕她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所以她也不用杯子了,持起茶壺,直接就著壺口,將一整壺的雀舌喝了個干淨。
袁尚喜一掌拍在桌子上,萬分肯定。「你是將軍曹天嬌!」
第10章
柳嘯月追著沈娘子拐進暗巷,發現她正在等他,他便知道自己上當了。沈娘子是故意引他過來的。
這個女人越來越神秘,她真的只是個牧羊女?
「沈娘子,今日安好。」他拱手,一步一步接近,有必要把她捉起來,好好詢問一下縱火案。
「我不叫沈娘子,我的本名是阿史娜。」
這個名字他听過,是當涂族公主,有名的天山聖女。監于當涂族和尚善國惡劣的關系,她入大散關,恐怕沒安好心。
「最近在城內四處放火的人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試探地問。
「是我。」她笑得很魅惑。柳嘯月要接近她,根本不用小心翼翼,她樂得主動投懷送抱。「至于原因,你還不明白嗎?我當涂族要南下牧馬,必得攻破大散關,可惜幾次挑釁都失敗,只得使手段了。我進城就是要混亂關卡,覷機開啟城門,引大軍入關,一舉踏平尚善國。三公子,我喜歡你,只要你肯娶我,我便讓父王饒你性命,屆時,榮華富貴,我與你共享。你是個聰明人,想必不會再拒絕了吧?」
但柳嘯月還是推開她。給他天大的富貴,也及不上與袁尚喜月下共飲的痛快。
「公主將秘密都告訴我了,不怕我拿下公主,令你功虧一簣?」他試探,希望查出混入城的當涂族人有多少,以便一網打盡。
她卻笑了。「你不用刺探我,我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你的。」尤其是自己顛倒眾生的本領,她還恨不能宣揚得天下皆知呢!「這也是你們尚善國該當滅亡,在我們刺殺陳守將失敗後,老天將沈公子送到了我面前。他喜歡我,為了我,他什麼事都願意做,甚至把同行商隊的行蹤都出賣給我。然後,我找到沈老爹,告訴他沈公子在我手上,要求他收留我和二十名族人加入沈家商隊,並且讓他配合我們的搶劫和驅趕,他心疼兒子,自然照辦,才有了這一場數百行商遭劫、逃難人大散關的好戲。」
而大散關救助難民的同時,也把二十一個禍水引進了家門。柳嘯月不得不佩眼她的聰明心機和惡毒心腸。
「沈老爹既然是你們的同夥,因何還要斷他雙腿?」
「不這樣做,怎夠聳動,怎能掩護我們這些生面孔?」
「連一個老人你都不放過,想必沈公子現在也是凶多吉少吧!」可憐沈老爹不惜叛國收留他們,放出獨子身亡的消息,結果也沒救回愛子。
「你嫉妒了?」她嬌笑著,又貼上了他。「早在我出發尋找沈老爹時,便一刀殺了他。你完全不需要為一個死人而心里不痛快。三公子,阿史娜這輩子只對你一個人動過心,其他男人在我眼里,不過是一個工具,一個讓我達成目標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