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他們喝完了花雕。
「今晚似乎喝得特別快。」他說,白玉般的俊顏上染著紼紅。
經過沈娘子的事、再被金多寶說了一通後,他們心里都藏了事,無法靜下心來品味美酒,只好一杯接一杯,藉喝酒隱藏尷尬。
「是啊!」她點頭,眼眶里蓄著兩汪水。
「接下來喝你的竹葉青。」
「沒有了。」
「那……我去買,女兒紅好不?」今天晚上,他不想這麼快跟她分開。他想問她,金多寶說的是真的吧?她已有接受他的意思?但幾度話到嘴邊,又梗住了。也許他喝得還不夠多,再喝一點,半醉後,他便能問出口。
「我這里有其他的。」她舉起皮囊說。
「燒刀子?」這原是她的最愛,但太烈的酒,他不喜歡。可烈酒也有烈酒的好處,容易醉人,而今晚,他想醉。
她沒說話,微笑著替他倒了一杯。
他吃驚地聞到淡淡的茶香飄散在夜風中。
「不是酒?」怎麼可能?
「你並不喜歡喝酒,你喜歡的是茶,卻得天天陪我喝酒,太辛苦了。現在換我陪你喝茶。」她對酒其實也沒有好惡,只是需要酒來平緩心情。
「尚喜!」他雙眼一亮。好辛苦的追尋,終于要夢想成真了嗎?「其實能陪你喝酒,我很開心,真的,你不需要委屈自己來遷就我。」
「不委屈,我也很想試試茶的滋味。」
「尚喜……」他拉住她的手,身體有些顫抖。
她的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指上,眼神清澈明亮,證明她沒有糊涂。
她是清醒的,而且她沒有甩開他。
她勾著雙唇,給他一抹比月光更溫柔的微笑。
他閉上眼,心緒激動得像風暴中的海洋。
她動了動手,反握住他。她還是記得他過去的拒絕,和自己終身不嫁的誓言,但那些都抵不過他的溫柔,和她對他的渴望。
她想要相信他、親近他,和他攜手,過很久很久。
他原本只有右手牽她,現在連左手都牽上去了。
她依然笑著,身子隨著他雙手微微用力,一點一點向他靠過去。
他的心跳得好快,感覺此刻的一剎那,卻比一整年更長。
終于,她的頭靠上了他胸懷,他不須低頭,就可以聞到她發上的清香,他的心脹得好滿好滿,這是他從沒有品嘗過的愉悅和幸福。
他突然覺得自己以前很蠢,怎會滿足于哄騙她得來的親近?那和她心甘情願投入他懷里,根本是天差地別的滋味。
此時此刻,才是真正的快樂。
「尚喜……」他發現自己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她的眼眶紅了,鼻子也發酸,他的胸懷,她渴望了十余年,以為沒有希望,結果,她得到了。
她開始回抱他,摟著他的腰,眼角滑下一滴淚。
他微微低頭,嘴唇便吻去了她的淚。
「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會傷害你,再也不會。」他對著明月立誓。
「嗯。」那個吻就像一把刀,寒光閃爍,一瞬間,便把她心里糾結的雜草藤蔓砍光了。他替她犁出了一片嶄新的心田,重新撒下愛的種子,讓她又有了愛的勇氣。「我相信你,三公子,我喜歡你。」
她不知道自己說這話的時候有多麼惹人憐,但他看見了。
他心里有一把火在燒,他想要更親近她、再親近一點。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帶著一種慎重和珍視的心意,吻上她紅潤的唇。
他的氣息一如想像中的美好,清冽、幽遠,就像雲霧中,在月下獨放光華的曇花。她急促的心律在這一刻變得安穩,但滾滾的愛意不停地涌上來。
倘若以前她的愛情是潺流不絕的小溪,現在就是奔騰不止的江河。
她啟開唇,熱烈地回應他,丁香和他的纏繞,她似不饜足的貓兒,索取了一回又一回。
她發現自己永遠愛不夠他,不管過去、現在、將來,她對他的渴望都是無止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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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柳嘯月和袁尚喜並肩走在大散關的街道上,臉上都帶著淡淡的憂愁。
最近五天,城里總有些零星小火災,雖然無人傷亡,但已經燒毀二十余間屋子。
陳守將讓官兵嚴格警戒,每一條街道都有人把守,但火災依然發生。
他們覺得那已經不是意外了,應該是蓄意縱火,而且放火的人武功很好,才能瞞過官兵的耳目,始終猖狂。
要說大散關里誰的武功最好,除了柳嘯月,就是袁尚喜了,所以陳守將把捉人的任務委托給他們。
「你說誰這麼厲害,天天縱火,還能不露行藏?」她痛恨火災,畢竟她的大哥和小妹就是死在火場里。
「第一次發生火災的時候,我們以為是意外,第二次、第三次,我們懷疑有外人混進來,圖謀不軌。但現在,我認為縱火的人就在城里,並且對這里很熟悉,才能一次又一次躲過官兵的追查。」他甚至想,縱火的會不會是熟人?一個天天在城里晃,但大家都不會懷疑「他」的人。
她听出了他話里的另一層涵義,眉頭皺了起來。
「什麼事要弄到放火?莫非不知水火無情,這幾天若非我們救得快,已經死了好幾個人。」
他知道她對火事特別忌諱,有點想讓陳守將撤了她的工作。
「我一定要捉到縱火犯!」她打起精神往前走。
「尚喜,」他拉住她的手。「我覺得這件事你不適宜插手,要不要——」
她突然甩開他,往前跑。「尚喜——」
他們同時見到兩個人,都是很陌生的臉孔,男人約莫二十上下,面容清秀文雅,穿著富貴華麗,儀容打理得非常漂亮,外表像哪家大戶出來的貴公子,身上卻帶著 悍的殺氣,是那種久經戰陣培養出來的氣息,很矛盾,但融合起來又頗吸引人。
可柳嘯月確定,這男人不是大散關的軍士。他常常跟著陳守將行走軍營,絕沒見過此人。
男人背上覆了張軟椅,椅上坐了一個女人,容顏嬌妍,身材玲瓏,是個艷麗如火的姑娘,可惜雙腿似乎有問題。她坐在軟椅上,腿部蓋著白色裘毯,身上也有股殺伐之氣。
在情勢緊張的大散關里,卻出現兩名身帶殺氣的陌生男女,他們的來歷和目的,就不由得人不好奇了。
「三公子,你覺得這兩個人怎麼樣?」
「有問題。」他招呼一名正在巡邏的軍士,讓對方去通知陳守將,城里又來了神秘人物,警戒線還得再加強才行。
那對男女似乎注意到柳嘯月和袁尚喜的戒備,竟朝著他們走過來。
「你們跟這里的守軍很熟?」男人說話很直接。
但女人還是嫌他太羅嗦。「有什麼事,找個地方坐下來談,最好將這里的守將也一起找來,大家把話敞開來講。」這是個沒什麼耐性的女人。
「前頭有家茶館,二位若不嫌棄,何不同去,共飲一杯?」柳嘯月拱手為禮。
「那就走吧!」女人又拍了下男人的腦袋。
男人也不惱她,只是笑笑的,照著她的話做。
但袁尚喜卻注意到了,男人溫柔的眼里,有著淡然卻深濃的悲傷,女人每拍他一下,他臉上閃過的痛就加深一回。
女人的外表很粗魯,她打人時,手舉得很高,但落到男人身上,卻像羽毛那樣輕微。她每次跟男人說話,眼里都藏著愧疚。
袁尚喜不知道這對男女是什麼關系,但肯定有一段很漫長的故事。
四人到了茶館,分主客坐下。柳嘯月先讓人去請陳守將,然後點了一壺雀舌。這是一種茶色偏綠,香氣沁人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