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兩下、三下……她敲了半天,也沒人回應。
「顧先生、顧先生……」他不會出事吧?她有些緊張,暗怪自己不該把一名盲者獨自丟在一處可能藏著殺人凶手的地方。「顧先生,你在不在?在的話,你吭一聲吧!」
房里還是沒有回音。
她抬腳,準備踢門,可嘎吱一聲,房門被緩緩拉了開來,顧明日露出一張疲倦的臉龐,下巴都是青色的胡渣。僅僅一晚,他便狼狽許多。
「什麼事?」他的表情很冷,嗓音有些啞。
她從門縫看見房里亂七八糟,好像狂風卷過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說話啊!」他滿臉不耐煩,走出來,將房門重重掩上。
她恍然明白了,他不能接受自己有弱點,昨晚韓鈺那根針暴露了他某些地方的不足,他正想方設法彌補。
她很佩服他,如果沒有這份堅強與韌性,他不會成為今天的巧手天匠。
但她也覺得他太過火了,是人就不可能沒缺點,硬要追求完美,他早晚累死自己。
「水大人若無事,少陪了。」他此刻很沒耐性。
「當然有事。」唉,他還在喊「大人」,可見怒火未消,有沒有什麼好方法安撫他?「你……覺不覺得白家屯的人太熱情了?」
「他們心底有鬼,見了你,自然熱情。」他話里都夾搶帶棒的。
「我?」她不解。「為什麼是對我熱情?不是對你或韓姑娘?」
「你不知道自己身上一股官味兒嗎?」
「哪有?」
「從頭到腳都是。從你決定為三名死者伸冤開始,你‘大人’的氣勢就展露出來了,水大人。」
「喂!」她也有脾氣的,請不要太挑釁她。「我為民伸冤還錯了?」
他低頭,深吸口氣,想起她的忠直,真氣自己的遷怒。
「抱歉,是我過火了,總之……山民們越熱情,就代表這里的問題越大,你自己小心。」說完,他又想往房里鑽。
水無艷拉住他。「就算有危險,我還是要查,走,陪我四處逛逛。」
「我還有事。」他要把自己訓練到既便是一根針也不能放過。
「眼前有什麼事能比查案更重要?」她要是放他繼續在房里鑽牛角尖,才是傻了。「而且只有你聞得到那三具尸體上的香氣,你得帶我找到那香味的源頭。」
「你……」他能甩開她嗎?那握著他手的柔荑軟綿綿,沒有骨頭似的,恐怕他一用勁,她就散了。
被她拖著,顧明日分不清楚自己是難受、郁悶,還是心頭騷動,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滋味。不過……
「要找香味的源頭,你走錯方向了,我們得回頭朝東邊走。」也罷,要訓練,他隨時可以,今天就順她一回。
第3章(2)
此時,五個山民走過來。「原來你們起來了,正好,村長讓我們請客人去吃早飯。」
「多謝幾位大哥。」顧明日點頭致意。
「什麼話,兩位遠來是客,我們當然要好好招待。走走走,吃飯去。」山民們按前三後二地排列,將顧明日和水無艷圍在中間,看起來像保護,但水無艷覺得有些不對勁,悄悄靠近顧明日。
他拉拉她的手,要她放心,然後轉向五位山民。「各位大哥,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見我家三妹?」山民們一直說「兩位」,他們為什麼不問韓鈺?是已確定她不在?還是她根本被他們捉起來了?他得搞清楚。
「這個……」幾個山民互相看了看,留著山羊胡那個被推了出來。「小妹妹……不是還在睡嗎?今天……還沒見著她。」
「這小懶豬!太陽曬了還不起,我去叫她起來。」說著,顧明日便拉著水無艷就要往回走。
「不是……」小矮個山民跳出來說︰「柱頭哥搞錯了,天還沒亮我就看見小妹妹在廣場上跑,她怎麼可能在房里?」
「那她還在廣場上嗎?」顧明日只要一開口,幾個山民就著慌。
「她……我們……」被喊做柱頭哥的男人把自己的胡子扯了幾根下來。「不如我們去問村長,他老人家應該知道。」
「村長真是無所不知。」顧明日笑道。
那些山民要瘋了,他們只會听話辦事,卻不擅長隨機應變。
水無艷怕把人逼急了,會出亂子,便拉拉顧明日的袖子。
「大哥,小妹最是淘氣,東跑西跳的,沒一刻安靜,誰能知道她在哪里?反正她餓了,自己會出來,你不必擔心。」
「是啊、是啊!」幾個山民不停點頭,附和水無艷的話。
「幾位大哥,我家小妹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給你們賠禮。」水無艷微笑,眼神柔情似水,直撩人心。
幾個山民只覺兩腿虛軟。這姑娘的眼楮好似會發亮。
「哪里、哪里。」他們手腳都不知怎麼放了。
「你是……柱頭哥吧?」她對著那山羊胡山民眨了眨眼。「不知道其它幾位大哥怎麼稱呼?」
「我是釘子、蘿卜、常三、劉五!」剩下四人爭先恐後地報名。
彼明日瞧不見她的眼,卻能從山民們的反應猜到她使了某種法子迷惑眾人。
原來女巡按妖嬈惑眾生的傳聞是這樣來的。她學過魅功,平時不施展,只是個有些漂亮的女人,一旦她存心,那是誰踫上、誰倒霉。
「釘子哥。」她抬起手撥了撥發,露出一小截瑩白似雪的手腕。
釘子的氣息越來越粗濃。「噯,是……姑娘有什麼吩咐?」
「我的手絹落在房里了,你能不能陪我回去拿?」她的話是對著釘子說,帶著勾魂的目光卻掃向常三。
「我去!我陪姑娘去!」常三自告奮勇。
「常三,你個小子,人家姑娘找的是我,你攪什麼局?」釘子生氣了,挽起袖子,就要對常三動拳頭。
「你們都別吵了!這里我年紀最大,我陪姑娘去!」柱頭跳出來說,卻把其它人惹得更火大,一時間,竟有一言不發、大打出手的態勢。
「夠了。」雖然水無艷是在為兩人的困境想辦法,但顧明日依然很不爽。她這樣隨便勾引人,跟青樓妓女有什麼分別?「這是我妹妹,當然是我陪她去,你們有興趣便跟著,否則就走。」
一番話提醒眾人,大舅哥在前,想要娶人家妹妹,當然要先討好舅子。
「顧兄弟說的有理,咱們誰也別爭,跟著就好。」想不到最機靈的是釘子。
水無艷氣得差點岔氣。好不容易弄得山民們差點起內哄,顧明日一句話擺平了,當她施展魅功很輕松嗎?
但顧明日沒給她抱怨的機會,拉著她的手,回到房里,當著五個山民的面,把房門重重關上。
「你們在外頭等著,誰敢偷看,我對他不客氣!」
一進房里,水無艷便用力甩開顧明日的手。「你腦子壞掉啦?為什麼不趁他們迷糊的時候,把他們拐進房里,問出韓姑娘的下落,你把他們關在外頭干麼?」
「有你這樣問的嗎?」他雖然看不見那幾個男人對她的欲求,卻可以想象他們的相。「你是巡按大人,不是青樓名妓,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名妓怎麼了?她們不偷、不搶,憑自己本事討生活,礙著你啦?」她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氣炸了。「我娘就是青樓女子,我在妓院出生,幸蒙恩師提拔,才有今天的水無艷,可我從不以自己的出身為恥!」
「我……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以盲者身分成為匠師,其間辛苦非常人所能了解,而她出生下九流,卻能位列朝堂,必然也有一番不足為外人道的艱辛。「我為自己的比喻道歉,但我還是不贊同你的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