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看不出「它」是雞……莫離覺得吃這種東西,會死得更快。
看來他的救命恩人不擅廚藝。莫離苦笑,準備自立自強。
「姑娘,請問我的衣衫哪兒去了?」他強撐著身體坐起來。
「不就在你身上。」
他低頭,原來胸前纏得亂七八糟的布是他的衣服,爛得還真徹底!得想辦法弄其他東西遮身了。「姑娘,我看這飯並不好吃,不如重新做過。」
她扳了一塊「焦炭」送進嘴里,一邊吃,一邊皺眉。「再花兩個時辰做嗎?謝謝,沒興趣。」
把一只雞弄成一塊炭得花兩個時辰?他腦子有點發糊。
「不必,兩刻鐘即可。」
她眼一亮,把手中的雞丟了。「你確定?」
他點頭。「如果姑娘先將雞殺好,一刻鐘——」不必再說,她已經不見蹤影。
莫離怔忡半晌。好古怪的姑娘,能如此迅速治好他的內傷,想必醫術超群,聲名顯赫,但他搜索枯腸,也憶不起天底下誰能有此奇技。
「加上這非凡輕功,她來歷必不簡單。」真是深山遺民?他幾分疑惑。
「這叫迷蹤步,只是跑起來快一點,沒啥兒實用。」一陣風吹過,空中殘影未褪,她人已出現在他面前,手上拎著兩只雞。
他微愣,下一瞬又揚唇。「跑得快已經很厲害了。」
「所謂迷蹤步,就是為了迷惑敵人、逃出生天而創的,但在迷惑別人的同時,自己也會受到影響,難辨東西、不分左右。短程還好,但長程偶爾想去天涯,會不小心晃到海角,這樣你還覺得好用?」
偏偏她每次心急,趕路就會忍不住使出迷蹤步,結果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
要不要安慰她?他忍住笑,眸清似水。「凡事有一得必有一失,姑娘切勿掛懷。」
「我本來就沒在意。」迷路迷路,迷久了也就習慣了。
「姑娘心胸開闊。」他咳嗽,被硬憋住的笑意嗆到。
「這跟心胸有什麼關系?」廢話太多了,把雞給他,她道︰「兩刻鐘,你快做吧!」
他接過雞,有幾分煩惱。「姑娘可有匕首借在下一用?」
她拿出一把骨刀遞給他。這不知何種動物骨頭雕成的刀具樸實無華,卻銳利非常。
他拿來殺雞,輕輕一劃,皮毛骨肉分離。
「好刀,這——」突然,話語卡在喉嚨,因為他看到雞胃囊里有些許小米。山林里的野雞不會吃這玩意兒的。「姑娘,這雞是在哪里捉的?」
她指著山下,這時天已現微光,晨霧間隱約可見一草屋農舍。
「那邊的籠子里有很多雞。」就因為農舍近在咫尺,她才能連跑兩趟而不迷路。
「姑娘,這是家養的雞。」
「然後呢?」
「我們不該偷人家的雞。」
「山里到處是獵物,想吃雞,隨時捉都有,干麼養?」
好問題,那麼……
「姑娘為何不進山捉雞?」
「去太遠了會迷路。」再說,近在眼前的東西不拿,到山里獵,當她傻子啊?
這答案更妙了。但是……
「姑娘,不告而取謂之賊。」
「這道理只適用于雞只是有主人的情況下,如果農舍里的人都死光了,這些雞就跟野雞沒兩樣了。」
他眼底厲光一閃而逝。她殺了人?不,她身上沒有血腥味,凶手不是她。
放下手里的雞,他站起身。「我們過去看看。」
她搖頭。「先做飯。」
「去農舍里再做也一樣。」
「尸體不會跑。吃飽休息後再去。」她很堅持。
「人命關天,拖延不得。」
她彈出一顆細石,封了他的氣海,教他一身強力也無處可發。
「做飯。」
他微怔了下,俊眸眯起,有了笑意。堂堂的金筆玉判居然也有被押著洗手做羹湯的一天,真不可思議。
他卻沒有太多的排斥,好似……這樣極端的偏執也挺動人的。
「姑娘貴姓芳名?」
「駱冰兒。」
他點頭,把這個名字記下了,心里反覆念誦幾遍。這奇怪、詭異的姑娘,她叫冰兒,好冷的名字,但烙入他腦海後,便變成了一個帶著淡淡溫馨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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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入辰時,駱冰兒解了莫離的穴道,兩人一起去探查那被滅門的農戶。
一入門,滿地的鮮紅和嗯臭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莫離看了駱冰兒一眼,有些了解她為什麼堅持用過飯、休息了再來。這種場面不是一般人受得了。
他皺眉查看屋內八具尸體,致命傷都在喉口,但凶手因何要惡意毀損尸體?這是在掩飾某些東西?或者單純的發泄?
「你有什麼看法?」他問駱冰兒。
吧麼問她?這又跟她無關,但他清澈瞳眸里的一絲悲憫卻讓她不忍袖手,帶著些微不甘願,她審視了一逼農舍。
「這些人都死了一天多。」
「什麼人會如此殘忍,從八旬老翁到三歲稚兒都不放過?」
「我不知道。」她跟這家人不熟……不,她是跟太白山下所有的人都不熟,怎生判斷其間的恩怨情仇?
他又將農舍仔細檢查了兩遍,確定一無所獲後,在內屋揀了件男主人的衣服換上。
「走吧!」他準備去報官,讓宮府來調查這件案子。
但她卻在臨離開前,將一只火摺子丟到屋旁的柴火堆上,熊熊烈火瞬時吞噬了農莊。
「你干什麼?」
「這麼多尸體放著不管容易滋生瘟疫,還是燒了乾淨。」
「但你把農莊燒了,官差就無法調查這樁命案,為死者報仇!」不顧重傷在身,他就要沖過去滅火。
她彈出一顆小石頭,又點住他穴道。搞不懂這人恁愛管閑事,這就是所謂的好心人嗎?但似乎不太聰明。
「你為什麼要替他們報仇?」
「他們無端遇害,難道不該捉住凶手,還他們一個公道?」他身體雖無法動彈,但不妨礙他以眼神控訴她的冷血。
不過她不在乎他的感覺。非親非故的,憑什麼她得承擔他的情緒?
撇撇嘴,她道︰「你怎麼知道他們被殺是沒有原因的?」
「不管有沒有原因,殺人總是犯法。」
「如果是這家人先害了人,然後才有人來找他們報仇,殺死他們呢?」冤冤相報何時了?
他啞然。他與這戶人家並不相識,命案發生的原因、過程,他也不清楚,確實無法斷言死者的無辜,但是……
「濫用私刑總是錯的。」
她想了想。「了解,俠以武犯禁嘛!」
莫離頷首,心里卻很忐忑。因為他闖蕩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時,也常犯下此錯——以為官府里沒有青天,不如由他代執法規,「金筆玉判」這稱號便是由此而來。
說到底,他才是那個最常犯法的人。從此再也不違禁了,他心里暗自立誓。
她看著他,清俊容顏閃過一絲紼紅,是心虛嗎?他也做過以武犯禁的事?但那固執著抿緊的唇卻顯出他對維護法紀的堅持。
這個人,倘使自己不小心犯了錯,也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送上斷頭台吧?
很麻煩的個性,但她並不討厭。
「知道了。」她揮手,解了他的穴。「再有下次,我不燒就是了。」
「不要下次了。」他看著已成廢墟的農舍,低嘆,只願悲劇至此結束。
「你不想捉凶手了?」
「當然想,可單憑一個偶發事件是很難破案的。」
「一件不成,多找幾件就行了。」她對他勾勾手指。「走吧,你想看,我帶你去看其他的。」
「真的還有?」他嚇到了。
她沒回答,帶他繞開半里路,又見一農舍,如之前一樣,滿門被滅。
同樣的地方他們又看了三處,看得他臉色越來越沈,秀雅的眉目間寒厲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