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口氣,想謝謝他,但他先一步開口。
「相爺與大將軍在議事房吵起來,大將軍拔刀威脅著要砍了相爺,請皇上過去調解。」
靠,原來不是關心她,特地來「救」她的!她模模鼻子,覺得自己真是自作多情,這些家伙幾時當她是皇上了,可能連人都不是,只是個傀儡,有事便來找,無事,隨她死路邊去。
不該對齊國三大權臣心懷期望的……她收拾起心底那一點柔軟,告訴自己,她不需要人寵、不需要人憐,她只求能盡快卸下假皇帝的身分,自在逍遙去。
打個哈欠,她懶洋洋又躺回床上。「宰相和大將軍又不是第一天政見不合,他們哪一日不吵,過會兒就好了。」況且她去了又怎樣?她講的話又不會有人理。
步驚雲不再說話,只對候在外頭的儲笑夢使個眼色,她便進來為齊瑄更衣。
齊瑄也不反抗,由著人叫她抬胳臂,她就抬胳臂,然後舉腳、起身,讓儲笑夢打理得妥妥當當,再由步驚雲「押」著步向議事房。
看吧!早知自己的意見沒人听,步驚雲如此、儲笑夢如此,難道宰相和大將軍會有所不同?
倘若今天的雲變成綠色的,大概有可能吧!她心里想。
她龜爬著,再一次痛恨皇宮建太大,不管要到哪里,都要走好久。
步驚雲跟在她身後三步遠的地方,凝視著她的琥珀色眸底再度漾起水波。
方才她惡夢中的驚叫,他都听到了,听得他的心揪結成團。
她說的下令殺人他知道,那時內戰方平,大獄里關滿叛亂份子,他、李友合、周鵬一直商量要怎麼處理那些犯人。
全殺了?恐怕對朝局不穩。
恩赦?謀反是死罪,不誅連已是好的,放了人,他們再叛亂怎麼辦?
最後三人決定找到先皇遺孤,扶其登基,再由新皇決定。
但大家作夢也想不到,先皇血脈如此稀少,他們找了一年才找到齊瑄,已經沒有時間再找下去了,只得先拱她易裝登上帝位,再圖後路。
因為這是個假鳳虛凰的皇帝,他們怕被發現,對齊瑄監視得緊,對獄里那些叛亂份子的戒心更大。
為除後患,最後三人決議,新帝登基,所有叛亂份子一律處斬,一則威震人心,二來,減免齊瑄身分泄漏的可能。
就這樣,齊瑄為帝不似例代先皇,大赦天下,恩封百官,她第一份聖旨便是砍人,一斬一千八百二十名,當時鮮血幾乎流成了河,尸體堆積如山。
步驚雲,李友合和周鵬放心了,禍患既除,齊國當可安定。
他怎麼也想不到,那件事卻成了她心頭最大的陰影。她認為自己害死了很多人,連睡覺都不得安寧。
為此他恨自己,硬要一個小女孩扛起家國重任,又不準她干政,好處官員們攬下,惡名聲就往她身上推,弄得她昏君之名遍傳天下,這算什麼?他們還是當年歃血為盟,誓言為百姓謀福的義勇軍嗎?
他對不起她,這一生,他從來沒有這麼歉疚過,對她的憐惜如潮水,一波波涌上來,他的呼吸變得沉重,連龐大的內力也壓抑不下。
突然,他有一股沖動,想就這麼帶著她離開這令她憎厭的宮廷,天寬地闊,她想去哪兒,他護著她,只求她時刻都能發自內心地快樂。
他的手已經伸出去,踫觸到她飄飛的袍帶。
她突然轉過頭。「喂,朕走不動了,你帶朕飛去看宰相和大將軍怎麼大動拳腳吧!」
時已近冬。百花早殘,但她回眸的這一瞬間,他聞到萬千桃花的香氣。這動人的小妖精,哪怕在寒天大雪中也是一樣地嬌媚亮眼吧?
他大掌圈住她的腰,看她的眼神又甜得滴蜜。
「五湖四海,你想飛,我們就去飛。」說著,他身化流星,帶著她飛向議事房。
「嗄?」她發現自己很難明白步驚雲的話。是她太笨?還是他表達得有問題?一定是後者,這家伙對她總是長話短說,哼,不想跟她說話就別說啊!了不起咧,她自有談天說地的好朋友。
低下頭,她偷偷地對他做了個鬼臉。大木頭,一點都不漂亮,男人啊,就要有精致的五官、白玉般的肌膚,那才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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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瑄方被步驚雲帶到議事房門口,就被里頭傳來的劇烈爭執和踫撞聲嚇一大跳。
她知道宰相和大將軍常因政見不合而大吵,但像這樣嘶吼著、又砸東西、又詛咒對方祖宗十八代,卻是頭一回。
齊國不是要亡了吧?
她伸手推開議事房大門,一方硯台迎面砸過來。她僵住了,連躲都忘了躲。
一條頎長的身影就在這間不容發時移到她面前,寬闊的背整個護住她。
步驚雲揮手,硯台登時碎成粉。
「襲君,死罪。」冷淡的聲音,字字重如盤石。
房里,正持刀追殺宰相的大將軍,和不停拿著手邊物事攻擊大將軍的宰相同時怔住。
這議事房是處理國家大事所在,步驚雲怎麼讓齊瑄來了?讓女人干政,亡國前兆啊!
不過假皇帝到底是他們拱出來的,她也是名義上的君主,心底不承認是一回事,表面上的禮節還是要守。
李友合和周鵬同時躬身。「參見皇上。」
瞧,連跪拜都省了,她這個皇帝做得夠孬吧?但她也不在意,提步,小心翼翼踏入議事房。步驚雲則又退回她身後守著。
齊瑄環視滿目瘡痍的議事房。砸得可真徹底,連書櫃都塌了一半,遑論那些文書、奏折了。
百官呈上的奏折,齊瑄沒有權力御覽,但奏折有失,言官參的絕對是她。看來她昏君之名又要增添一分了。
不知道這回要不要再下詔罪己?也無所謂啦,她都下得很習慣了。
「兩位愛卿免禮。」椅子都爛了,也沒地方坐,索性都站著吧!「朕听說議事房要出命案了,特來看看,在宮中見血,總是不好,對不?」
李友合和周鵬同時一哼,背對背,誰也不理誰。
「兩位愛卿俱是國之棟梁,哪個出了問題,都是齊國的損失。你們也不想看到百姓再過回十年前那衣食無著的日子吧?」沒人理她,無所謂,她很能自己找樂子的。「天大的事情何不靜下心來,慢慢討論,總能商談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嘛!」
場子還是很冷,冷到齊瑄懷疑議事房的牆裂了,冷風直接吹進來。
她模模鼻子,很清楚宰相和大將軍不會讓她參與國事,而步驚雲之所以通知她來,也只是想安撫一下兩位大人的怒火,讓他們不至于真的把對方砍了。
現下她任務完成,是不是該回內宮繼續過著她吃飽睡、睡飽吃的日子?
昨夜她可是在宮中奔波了—晚,直至辰時才在儲笑夢的服侍下入睡,此刻約莫未時,她還沒睡飽,而且早餐、中餐都沒吃,她好餓。
齊瑄可以無視宰相和大將軍的失禮,但有一個人心底卻翻騰著沖天怒火。
這兩個家伙心中到底還有沒有皇上?莫怪齊瑄說權力腐蝕人心。
今天他們可以對齊瑄視若無睹,改日尋著真正的皇子,他們肯低下那已高傲到目中無人的頭顱嗎?
步驚雲冷冷地開口︰「啟奏皇上,狄國入侵,大將軍主戰,宰相主和,因此爭執。」
李友合和周鵬同時轉頭,驚訝地看著步驚雲。怎麼把這等重要大事告訴一個女人?
「狄國?」齊瑄想了一下,道︰「就是那個趁我國內亂,佔據幽州,時不時過來騷擾一陣、搶糧搶錢的狄國?他們又來啦?這次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