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穢氣。」制作人翻了個白眼。
唯一搞不清楚狀況的只有錢嬌嬌。入行的第一天開始,她就以全副精神去琢磨她的龍套角色,哪怕只是演一個丫鬟,都讓自己的骨子里刻入為奴的謙卑。
因為太專注于角色的揣摩,她不太關心業界的八卦,沒听過「易大惡魔」的稱呼了。
「到底是什麼人,這麼恐怖,讓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瞧,拉著她跑的林珊渾身冒冷汗呢!
「你沒听過易大惡魔的傳聞?」
錢嬌嬌搖頭。「易編劇總知道吧?」
「他那麼有名,誰不曉得?」錢嬌嬌也是易編劇的粉絲,可惜她太渺小,而他太了不起,又異常低調,讓她始終無緣得見偶像一面。
「易大惡魔就是易編劇這個怪咖的綽號。他很少露面,不過每次出現都包得像顆粽子。據說他長得很帥,可惜沒幾個人看過他的真面目。」林珊解釋。
台灣長壽劇的歷史很長,什麼「XX龍卷風」、「XX不計較」、「XX的媳婦」,一拍就是幾年,總有幾出戲不幸遇到編劇生病、出意外,或者壓力太大寫不下去的,這時,續編的人就很重要了。
一般有點名氣兼脾氣的編劇不愛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畢竟接下來的戲收視率若好,功勞不一定會算到續編者身上,但收視率跌了,保證矛頭都指向續編者。
易編劇是編劇界中的怪眙,他從不在乎幫人家續編,只要故事對了他的胃口,不給他錢,他都照寫。
偏偏他經手的戲,至今只有漲、沒有跌,加上他出身豪門,不看重金錢,因此想要他的劇本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但這是破壞市場行情,如果每個編劇都像他這樣寫「興趣」的,每年要餓死多少個編劇?
再說,易編劇只有一個,每年產量有限,往往十個人跟他要劇本,九個要失望。
所以欣賞他的人很多,但嫉妒他、痛恨他的人更多,那些家伙整不到他,就拿他親近的人開刀。
曾經有幾個剛入行的演員不知情,跑去巴結他,希望他為他們量身打造一出能讓人一炮而紅的戲劇,結果被他的仇人整得連演藝圈都待不下去。
從此,「易大惡魔」的稱號就傳開來了。沒有幾點斤兩的人別妄想靠近他,賭一個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機會,因為那不會讓他們成名,只會讓他們死得很難看。
「所以……」林珊慎重又嚴肅地警告錢嬌嬌。「除非你想退出演藝圈,否則千萬別跟易大惡魔扯上關系,明白嗎?」
「如果已經扯上關系了呢?」錢嬌嬌張著嘴,粉女敕的臉蛋慘白,眼楮直盯著從遠處走過來的導演和易大惡魔。
她視力好,別說易大惡魔只是戴著墨鏡、圍上領巾,就算他再罩一頂帽子、穿風衣,把全身都包起來,她還是看清了那張如同清風攬滿春意、卷起漫天落花般的俊美容顏。
那是易文,她心心念念,始終難忘的男人。
同時,他也是易編劇?怎麼可能?他是個自閉癥患者啊!
她不敢相信,她費了那麼多功夫才能跟他說話,但現在,她親眼見到他跟導演有說有笑。
他的自閉癥治好了?或者他不是自閉,前幾次只是在耍她?
可是他們素不相識,他是吃飽了撐著,耍著她好玩?
他不像那種無聊男子,況且,他也沒必要為了戲弄她,三番兩次讓自己淋成落湯雞,除非他有被虐狂。
般不清楚,她腦子糊涂了,饒是她一向想像力豐富,遇上這個情況,也是徹底當機。
第四章
易文是特地來找錢嬌嬌的。
易老太爺昏倒只是因為重感冒,老人家抵抗力差,一被流感病毒感染就發燒到四十度,送到醫院打點滴,睡了一整天才清醒過來。易文和易心一直等到醫生診斷爺爺沒事了,才送爺爺回家休息。但回到家,他根本睡不著,又跑到小套房找錢嬌嬌。錢嬌嬌的隔壁鄰居告訴他,她出去工作了。
他又打听了半天,才知道她是個小演員,今天在這個片場拍戲,便馬不停蹄地殺過來。
但是……他好像來遲了,整個片場空蕩蕩的,除了導演,沒有別人。
易文哪里知道,他「大惡魔」的稱號是人見人怕,別說演員們躲他,導演如果不是手上這部拍了上百集的《金色玫瑰》收視率日漸下滑,正在煩惱,也不想接近他,就怕被哪支暗箭射中,搞不好還落得死無全尸。
「易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我們這部《金色玫瑰》,它……」導演醞釀了很久,才想好說辭,請易文幫忙續編。
「對不起,工作上的事請跟我的經紀人談。」易文的經紀人就是姊姊易心。他是除了寫劇本,其他的事都不管的人。
「是是是,不過……」
導演還想繼續說,但易文眼角瞥見一抹白影,一種熟悉感在心底漾起。
他順著直覺往前走,來到巴士車門邊,看見里頭擠滿了人,連上車的階梯都站了人。
這個劇組這麼窮嗎?七、八十個人只租了一輛大巴士乘載,嚴重違反交通規則
想到錢嬌嬌要在如此惡劣的環境里工作,他有些心疼,急忙摘下墨鏡,雙眼如雷達般掃過視線里的每一張臉。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他好緊張。
忽然,易文雙眼一亮,視線定在階梯邊那個縴細的身影上,正是讓他心神不寧的錢嬌嬌。
他舉起手,想跟她打招呼,但她不停地往下縮,好像不想看到他,要挖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一樣。
笑容凝固在他臉上,被凍住的還有一顆熾熱的心。怎麼回事?之前她對他是如此熱情,現在卻拚命躲避,他做錯了什麼嗎?他想出聲喚她,卻看到她把身子縮得更小,連一抹視線也吝于施舍。他的喉間好苦,聲音卡在里頭,出不來。
她討厭他?他閉上眼,感覺心湖劇烈地震蕩,從未有過的痛楚讓他身體發顫。
靜待片刻,等不到她的招呼,他咬牙,毅然轉過身,不顧導演在一邊嗦嗦一堆廢話,快步離開了片場。
這時,錢嬌嬌才從林珊的背後鑽出來。
罷才她就縮在階梯邊,多怕被易文認出來,但是易文離開以後,她心里又一陣失落,好像有某種感覺被偷走了。
林珊望著易文離開的方向,呢喃自語。「原來他是……易編劇,為什麼不告訴我?」
「林珊,你嘰嘰咕咕說什麼?」錢嬌嬌湊到她身邊,問︰「咦,你眼楮好紅,有沙子嗎?」
「沒有……啊對,是沙子跑進去了。」林珊低頭揉眼,沒有人發現,她把嘴唇咬出了血痕。
「要不要我幫你吹一吹?」
「不用啦!」林珊甩兩下頭,又恢復了平常開朗愛鬧的模樣。
「那……林珊,你覺得……我們這樣對易編劇是不是很不好?他也沒做什麼壞事,還會免費續編,幫了那些出意外的劇組大忙,卻得到這種結果,好可憐。」
「你同情他,剛才為什麼躲在我身後?」林珊用力在她腦袋上巴了一下。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錢嬌嬌一直把易文當自閉癥患者,撿他回家是因為同情,然後,不知不覺戀上了有他在身邊的感覺。
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以前,她對他沒有防備,幫他洗澡她都敢。
但一曉得他是鼎鼎大名的易大編劇,她突然無法面對他了。
她現在的心情很復雜,有羞、有窘、一點點酸和澀,再加一點甜……天啊,她希望自己變成霧,太陽一曬就消失,不必再想起這種種尷尬的糗事。
林珊睨她一眼。「什麼苦衷?你怕受他連累,在演藝圈混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