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親甚至不承認他,因為他母親的情人太多,天才曉得他是誰的種?
後來經過DNA檢驗證實了他的身分,但他父母卻更討厭他,因為那對夫妻彼此痛恨,誰會喜歡一個流著自己厭惡的人血脈的孩子?
包諷刺的是,兩個企業以婚姻為手段聯合,期望能更上一層樓,卻在他十八歲那年,集團宣布破產,讓他父母的關系徹底破裂。
喬紹均就是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出生、成長的孩子。
他的性格沒有在黑暗世界中完全扭曲成變態,余清婉厥功至偉。
案母雖然討厭他,卻不曾苛待過他的吃穿,高中要考大學的時候,也給他請了家庭教師補習功課,那人就是余清婉。
他還記得那年他高一、余清婉大二,她是個很愛笑的女生,喜歡米老鼠,老穿著米老鼠T恤,連課本上都貼了很多米老鼠貼紙。
他一直弄不懂她為何如此愛笑,生命如此不快樂,有什麼好笑的?
但她卻說,正因為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更該在快樂的時候盡情享受……對了,她跟洪虹一樣,很喜歡說一句話︰人生得意須盡歡。
是余清婉教會他什麼叫快樂。如何在痛苦的時候,仍舊不崩潰,抱持著希望,等待光明。
也就是在那種情況下,他開始暗戀老師,從高一到高三,他越來越依賴她。
可等他高中畢業,她就不曾再到他家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她是家教啊!只要負責讓他考上一所好大學就夠了。
那時他好傷心,偏他父母又吵苦離婚……某一天,他只記得父親對母親說,光想到他身上流著他母親的血,父親便覺惡心;母親也回答,父親的血脈同樣令她反胃,只恨為何不在他剛落地時直接掐死他算了。
一瞬間,喬紹均真想去死,他從父親書房中偷出一瓶白蘭地,爬上四樓的陽台喝著,準備什麼時候喝醉了,直接摔死算了。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喝酒,不過三、五口就昏沉沉了,邊想著死後的世界不知道是什麼樣子,接著他眼前出現了天使——余清婉。他一時崩潰了,哭喊著向她求救,他弄不清那是現實抑或酒後出現的幻覺,余清婉張開雙臂包容了他,給了他美得像夢般的一夜。
可當他清醒過來,他人還在陽台,衣衫不整,身邊卻沒有余清婉;他以為一切不過只是春夢一場而已。接著他父母離異,他被喬表叔收養去了芝加哥,那夢終究沉澱到他心底的最深處。
但如今听洪母的說法,他跟余清婉……不是夢,是真的,他還讓她懷孕了,有一個女兒,那……
「老師的孩子呢?」他全身冰涼,想到余清婉、她的米老鼠T恤,又想起他撿到洪虹的米老鼠氣球,她們都愛說︰人生得意須盡歡……
「你想要回孩子?別作夢了,她現在是我的女兒,妹妹死前拜托我,別讓孩子成為父不詳的私生女。所以報戶口的時候,我托人將孩子報成我的女兒,你永遠別想要回她!」洪母用力推了喬紹均一把。「滾,不要再出現在我家人面前,我不會再讓你傷害我任何一個親人,下回我再看見你,一定殺了你。」
抹著淚,她咬緊牙根跑了,是真想殺喬紹均,這個害死她妹妹的凶手;但不行,洪虹還要她照顧,她不能為了一個渾帳丟下女兒不管。
喬紹均就這麼呆呆地站著,腦海轉著兩個人的影像,洪虹,余清婉,一顆米老鼠氣球、—件米老鼠T恤,兩張豁達的笑顏,同樣溫柔的言語,享受人生,人生享受……
洪母說把他的孩子報成了她的女兒……洪虹,她帶病蒼白的容顏漸漸地與余清婉合而為一。
她兩人相似的喜好與性情……難道洪虹是余清婉生的,是他的……女兒?
尋尋覓覓十八年,最終他選中的人生伴侶卻是自己的女兒?
第十章
一年後——
第一征信社里,喬紹均花了三個小時向洪虹、柳懾、鄭士哀道出了那割裂他心口,至今仍無法愈合的痛。
年少時的初戀,十八歲的錯誤,三十六歲的摯愛……最終,美夢成空,化作一個無法彌補的罪。
「你們知道後來我是如何離開醫院的嗎?我跑上大馬路,等著上天降下懲罰,結束我罪惡的一生,我站在路中間,一直等、一直等……」
「夠了。」洪虹隨手拿起柳懾留在辦公桌上的半杯開水潑向喬紹均。
冰涼的水從他頭頂淋下,一時間壓住了噴發的火山熔岩。
洪虹對著柳懾和鄭士衷說明。「對不起,二位,可以把你們的辦公室借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和他私下談談嗎?」
柳懾和鄭士衷飛一樣地消失了,事情的演變太具戲劇性,也太隱私,他們不該涉入。
辦公室里只剩下洪虹和喬紹均,四目相對,一樣的情深似海,淡淡的溫暖四溢,像春天降臨,第一株女敕草掙出雪地,一聲鳥鳴啼破沉寂。
溫暖,這就是他們的感情,雖不熾熱,卻綿長不絕。
喬紹均的眼眶更紅了,紅得就像要滴出血來。
洪虹輕咳一聲,更多的淚涌上眼眶。「你冷靜下來了?」
他的眼神越來越火熱,看著她,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壓抑住將她摟入懷中的沖動。
她突然覺得很悲傷。「你喜歡我,是因為在我身上看到小阿姨的影子?」
洪虹笑了起來,蒼涼的笑聲配上兩行清澈的淚,她覺得好荒謬,猜測過無數他消失的原因,就是沒料到這樣的答案。
喬紹均跟她有可能是父女嗎?記得從小到大,親屬好友部說她跟爸爸長得像,連媽媽都抱怨過,怎麼生的女兒沒遺傳到自己一絲半點的美麗基因,倒是妹妹清麗出塵的相貌跟媽媽年輕時有兩分相似。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像小阿姨。」她把眼淚抹了又抹。「可以告訴我,你認為我們哪里像嗎?」
他伸出手,模著胸前口袋,里頭有一只消了氣的米老鼠氣球,被他摺成小小的四方形,隨身攜帶。
他常常將那氣球拿起來看,一會兒想著余老師,一會兒想著洪虹,最後他總是分不清誰是誰,只能呆呆地看著那個米老鼠。
又是一個默認。洪虹輕嘆口氣。「你不說話,我就當在你眼里,我和小阿姨一樣。但我很疑惑,你既然認定我是你女兒,拋下我逃走了,為什麼還要在我動手術之前打電話給我,跟我說只要我撐過手術,我們就可以長相廝守?」
他手握成拳,捏緊了胸前的口袋和那只氣球。「我不能再見你,否則我會控制不住,我……我也想過永遠從你面前消失,但是……我辦不到,我一直注意著你,你病情急速惡化,又等不到換心的機會,延命的唯一方法就是接受心髒縮減手術,那麼近距離地接近死亡,你的害怕、恐懼、擔憂,我看在眼里,心好痛,所以……我打了電話……」
「也就是說……你雖然離開了,卻換了一張臉,藏在我身旁……」然後看著她痴痴地尋找、苦苦地思念,他居然忍心?
「我不能接近你,但我也沒有辦法不看你。」他戒過對她的癮頭,然後品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只好投降。
她沉默了,淚水漸漸收去,代之而起的是比傷心更深濃的悲哀,有時痛到深處,反而哭不出來。
「現在你知道原因了,我們……」還是分手吧!的罪不是他或她可以承受的。
「你想說什麼?」她諷刺地揚起眉。「爸爸?」
「不要這樣叫我。」他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