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為什麼不先跟孩兒商量?」他正色質問。
嚴夫人試著好言相勸。「娘也不想這麼做,可是華大夫幫霙兒把過脈之後,說她的身子難以受孕,說不定這輩子都無法為我們嚴家傳宗接代,這事兒可是非同小可,最後不得不這麼做,就連霙兒也答應了。」
所有的事都連貫在一起了——
喬霙的噩夢、她的眼淚、她的痛苦……原來是這麼回事!
嚴介謙緩緩地站起身,凝著俊臉,眼中卻閃爍著義無反顧的決心。「孩兒不會納妾,這輩子都不會。」
「什麼?謙兒,你要替嚴家著想……」嚴夫人驚慌地叫道。
江氏也在一旁幫腔。「介謙,你要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可得替你爹娘想一想……」她後頭的話被一記冷厲的視線給梗在喉嚨。
「孩兒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他按捺住狂怒,拂袖而去。
她為什麼不跟他說?為什麼要獨自承受這樣的痛苦?
嚴介謙才踏進房門,就見喬霙端著藥碗,努力地要把藥喝完,漲滿胸口的怒焰終于爆發了,一把搶過去,就往牆壁摔。
「啊!」喬霙彈跳起來。「怎麼了?」從來沒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也可以說他一向太過于自制,所以她真的被嚇到了。
「娘說你答應讓我納妾,是不是真的?」嚴介謙怒目相向,想知道她的腦袋里在想些什麼。「為什麼?」
她張開小口,試著想說什麼,但未語淚先流。
「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跟我說?」他氣得快瘋了。
「你肩上的擔子已經很重了,我不想……連我自己都成為你的負擔,成親之後,我一直告訴自己要讓你每天過得很快樂,要常常逗你發笑……要當個體貼的好娘子……我真的很努力……可是……我連幫你生兒育女都不能……」說到這兒,喬霙已經哭到全身抽搐,臉上爬滿了淚水。「我怎麼能說不許你納妾?是我自個兒生不出來……我也不想這樣……」
「我們才成親不過半年,說這些都還太早,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不要放棄!」嚴介謙雙眼泛著酸熱的血絲,惱火地瞪著她。
「萬一到了最後還是不行呢?爹娘已經老了……他們等不及……我不想讓別人指責你不孝……」她捂著臉哭泣不止。
他吸了吸氣,用力地、狠狠地一把將她擁住。「這事讓我來操心就好,有我在,我會想辦法。」
「是我的錯……我怎麼能讓你來承擔?」喬霙也緊緊地抱住他,痛哭失聲,再怎麼無知也明白,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早已失去得到公婆疼愛的資格了。
「這次就讓我來保護你吧……」他撫著她的發髻,嗓音也喑啞了。「還記得你受傷那一次嗎?你為了救我,不顧一切的撲向那個殺手。為了我,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了,現在換我來保護你。」
喬霙哭到不行,豆大的淚珠不停地冒出來。真的可以嗎?她還可以獨佔他嗎?
叩!叩!
「少爺,老爺請你過去。」婢女在外頭小心翼翼地稟告。
聞言,喬霙不禁打了個冷顫。
「你待在這兒,我把話說完就回來。」他松開臂彎,抬起袖口幫她拭淚。「要對自己的相公有信心。」
「嗯。」她又哭又笑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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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雙親都在座,嚴介謙心里也有數,不過還是故意裝傻。
「爹、娘,喚孩兒來有事嗎?」他一派閑適地問。
嚴夫人心急如焚的朝嚴老爺使了幾個眼色,就是希望他快點說句話。
「听你娘說,你堅持不肯納妾?」嚴老爺終于開口了。
他啜了口溫醇的香茗。「喬霙並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我這時候納妾?這樣對喬家要如何交代?」
「無子就是犯了七出之罪。」嚴夫人搶白。「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嚴家絕了後嗣?娘怎麼對得起嚴家的列祖列宗?」
嚴介謙覷著坐在堂上的雙親,眼底透著一股寒意。「娘該不會忘了爹已經有了兩個孫子了?他們身上到底流著嚴家的血緣,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孩兒可以從小教育他們,好好地磨練,相信不會讓你們失望。」
「可……可是……」嚴夫人為之語塞,那畢竟不是她的親孫,教她怎麼接受。
聞言,嚴老爺沉下了老臉,口氣嚴肅。「即使如此,身為嚴家的嫡長子,你更該負起開枝散葉的責任。」
「責任?」他垂下眼瞼,掩蓋眸底的譏嘲之色,不過上揚的唇角已經泄漏了內心真實的情緒。「孩兒必須承擔的責任也未免太多了,爹、娘,你們真的太看得起我,或者該說是我平日太過听話,太過順從,太喜歡把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所以才任由你們予取予求。」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嚴老爺往座椅的扶手用力拍下。
頭一次听到他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嚴夫人不禁心驚肉跳。「謙兒……有話好好的說……」
嚴介謙冷笑,抬眼看著雙親,眼底淨是沉重的悲哀。
「打我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沒有權利任性,不能孩子氣,更不能貪玩,別人家跟我同齡的孩子可以開開心心的玩游戲,我卻不能,得跟著師傅念書習字,得跟在爹身邊學著做生意,覺得累的時候還是得咬緊牙關。因為娘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耳邊提醒我,我是正室所出,才是延續嚴家香火的人,絕不能讓二娘的兒子得到嚴家的一切,要我替她出口氣。娘生下我只是因為可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可以在二娘面前抬得起頭……」
「不是這樣……」嚴夫人用手巾捂著嘴,淚水直流。
「我總是告訴自己爹娘的年紀大了,只能依靠我,我必須為他們著想。還有嚴家,不能讓它在我手上倒了,要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得很好,不能讓二娘抓到把柄,以為我無法勝任。有好幾次真的快撐不下去,好想就這麼拋下一切一走了之,可是我沒有,我不斷地忍耐,就算再不喜歡也得忍耐,爹娘卻從來沒問過我,問我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你們只是認定我該扛起所有的事……」
「謙兒……娘不知道……」嚴夫人嗚嗚咽咽地哭了。
「喬霙進門這半年來,孩兒過得很開心,因為只有她是真心真意的為我好,處處為我著想,只希望我快樂。就算一開始以為我不是因為喜歡她才娶她,她也沒有怨言的一再付出。」嚴介謙眼眶盛滿淚水,卻倔強地不願讓它流下。「反觀爹娘,自始至終就抱持著一己之私,嘴里說疼愛喬霙,實際上卻是在傷害她——」
「住口!你這逆子,居然敢這樣跟我們說話……我們可是生你養你的……」嚴老爺怒不可遏地斥罵。
「就因為你們是生我養我的爹娘,孩兒無話可說,更自願扛起所有的一切,這二十幾年來我從沒說過什麼,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的人,她可以給我想要的一切,在她身邊,我不需要假裝,可以表現出真實的我……」他必須緊咬著下顎,才不至于朝他們大聲咆哮。「你們現在卻要把她奪走……」
簡直可以說是嚇壞的嚴夫人連忙解釋。「娘沒有……霙兒還是你的元配,你的正室,不管納妾之後有沒有生個一兒半女,她的地位還是沒變……」
他笑了,那笑帶著淒楚和嘲弄。「娘曾經親身體會過個中的滋味,怎麼忍心要她也嘗?我又怎麼狠得下心讓她受這種委屈?」
「那麼你是堅持不肯納妾了?」嚴老爺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