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病患姓名劉福來,男性,五十四歲,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體重七十公斤,有高血壓、糖尿病病史……」才結束一場心導管手術,許未沒有給自己絲毫的休息時間,轉而埋首記錄剛才那位病人的資料。
這是許未的習慣,盡避醫院保留著病人完整的病歷,他還是會在每一場手術後,重新檢討剛才治療行為的得與失。
「啊,累死了,今天真是忙。許醫生,待會兒大家要去PUB喝兩杯,放松一下,你也一起去吧!」一個嬌柔的聲音在許未身後響起。
「對啊,一起去嘛,許醫生,同事這麼久,還沒跟你吃過飯,今天無論如何你要賞臉讓我們請客。」這個聲音是甜膩中帶著嗲音。
許未轉過身,疑惑的目光對上身後四個人。「妳們是在跟我說話?」燈光下,他五官斯文精致,細巧有若搪瓷女圭女圭,俊美得醉人心魂。
四個護士同時看呆了,每次看到他都會覺得上帝造人真不公平,居然讓一個男人如此俊美。他是友愛醫院之寶,人人都想要,卻人人不敢要。
「李小姐、張小姐、邱小姐、王小姐。」見四個女人呆望著他不說話,許未皺眉。「妳們如果只是想找我吃飯,不好意思,我還有工作沒做完,今天沒有辦法赴約。如果沒其他事情,我要繼續做事了,再見。」嚴厲的姿態,完全就是一副趕人的架勢。
但不管他再怎麼嚴肅,那張臉的吸引力仍舊像超級磁鐵,將四名護士緊緊吸在原位,一步不動。她們不是听不懂許未的意思,但他魅力無窮,讓人難以自拔。
許未對這等情況早習慣了,她們愛呆由得她們呆去,他轉身,正欲重回工作中。
「四位美女,是不是有好事要找我們許木頭啊,可別忘了我喔!」一個輕佻嗓音輕易地打破了僵窒的氛圍,婦產科主任江少則半個身子賴上了許未的肩膀,朝四名護士大拋媚眼。
「討厭。」呆愣中的護士們終于有人回過神。「江醫生的夜生活那麼多采多姿,哪有空陪我們消遣?」
「他是來消遣我們的。」護士們吱吱喳喳地離開了。
許未一抖肩膀,甩開江少則。「走開,重死了。」
「嘿,我救了你耶,你這種態度,真沒良心。」大異于許未的嚴肅,江少則是個成天笑嘻嘻,據說換女朋友比換衣服更快的花心大蘿卜。
但這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卻有著詭異的良好交情,許未冷僻的性子讓他幾乎沒有朋友,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全友愛醫院唯一能約到他一起吃飯的只有江少則;他們連房子都租在對面,因此有好長一段時間,醫院里都流傳著有關他倆的曖昧情話,如果不是江少則實在太花心,女朋友交完一個又一個,這兩人的情侶關系幾乎是被確定了。
對于江少則的抱怨,許未回答得非常認真。「你的專長是婦科,而我不是女人,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有讓你解救的機會。」抱著滿手的資料,他離開休息室,往辦公室走去。
「也許有一天你當膩了男人,會想變性成女人,到時我就有機會救你了。」江少則亦步亦趨跟著他。
「你永遠等不到那一天的,我對自己的性別非常滿意。」不理他,許未回到辦公室,繼續埋首病歷中。
「喂,你可不可以有一天不要這麼認真?彈簧繃太緊也是會斷掉的。」江少則蹺高了腳,悠哉悠哉地坐在他對面。
「行醫是一份什麼樣的工作,同為醫生的你應該十分清楚,我們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乎著一條人命,由不得我們不認真。」許未才覺得那些以賺錢為目的的醫生很奇怪,他們不覺得背負著人命的工作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生命是不可以重來的,所以隨時隨地都要謹慎小心。
「我沒說要輕忽工作,但醫生也是人,沒有適當放松,早晚有一天你會撐不住,砰──」江少則夸張地大叫一聲。「一下子垮個精光。」
「松懈往往會導致犯錯,我絕不會拿我病人的生命來開玩笑。」
看著許未嚴肅的表情,江少則認輸了。「敗給你了,怎麼有你這樣死腦筋的人?難怪你的助理都干不長,三個禮拜就要換一個。」
「更正一點,我目前的助理Miss秦已經工作了三年又一個月零八天,我絕對沒有換助理像換衣服。」許未瞄一眼江少則,暗諷他的花心。
「我知道你嫉妒我夜生活精采,我不介意,我這個人很大方的。」
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臉皮能厚過江少則。但也正因為他臉皮厚,無論許未如何冷顏厲色,他無動于衷,不知不覺間,他便成了許未唯一的朋友。
「感激你的大方,但如果你能夠爽快地離開,還我一個清靜的工作空間,我會更感激你。」
江少則只當沒听見,四下張望。「喂,你家那只大肚花瓶呢?」
「大肚花瓶?」他辦公室里沒那玩意兒啊!
「就是……」江少則還沒說完。
「許醫生,我回來了。」一個開朗的、帶著洋蔥氣味的聲音傳過來。沒錯,就是洋蔥的味道,非常地濃厚。
許未嚴肅如冰雕般的神情在听到這把帶笑的聲音時,宛如和風拂過大地,冒出了點點春意。
江少則使盡全力插科打諢也無法讓許未放下工作,暫時放松;但這一瞬間,許未卻自然地調整了注意力,將視線投注在那甫推門而入的身影上。他先是看到一個大大的袋子,然後才見著袋子後頭那有著大大的腦袋、大大的眼楮、大大的鼻子、大大的嘴巴,可惜沒有大大身材的秦晴,也是他擔任心髒科主任以來任用過壽命最長的助理。
秦晴笑得很開心,雖然不美麗,但絕對地真心。
「回來啦!」許未忍不住也回她一抹溫和的淺笑,很淡,幾乎只是稍稍扯動一下嘴皮,卻是發自心靈的愉悅。
她點頭,把大袋子放到許未的辦公桌上。「許醫生,你要不要吃烤洋蔥?味道很棒喔!」
那麼一大袋洋蔥,難怪她人未到,洋蔥的味道就先傳過來了。
江少則皺著眉頭將袋子推遠。「拜托,大肚花瓶,這麼臭的東西妳也敢抱進醫院里,不怕那些病人抗議?」
許未這時才發現,原來大肚花瓶是指秦晴,但怎麼會給她取蚌這樣難听的綽號?他不喜歡。
可秦晴卻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笑嘻嘻地抽出一串烤好的洋蔥。「怎麼會臭呢?這個很好吃的,江醫生。」
「免了,我討厭那個味道,誰也別想叫我吃那玩意兒。」舉凡蔥、姜、蒜、香菜之類的辛香食物皆在江少則的厭棄食品名單中。
「這不是要給你的,是給許醫生的。」秦晴說。
耙情江少則還表錯了情,秦晴也是許未的粉絲之一,這一袋烤洋蔥是用來獻殷勤的?不過……「許未,你不會吃這東……」話猶未完,他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
號稱從不與人交際應酬,孤僻怪人一個的許未居然大大方方接過秦晴遞上的烤洋蔥, 吱 吱地咬了起來。
「許未,你不是從不接受病人、同事的饋贈,避免任何可能以私害公的機會,結果……她送的你就吃,我找你去喝酒,找十次你才應我一次,你們……」不會吧?許未配秦晴,江少則敢說這是今年友愛醫院最勁爆的新聞。
「你找我喝酒,十次有十次是在談你精采豐富的夜生活,听一次跟听十次是一樣的,我都會背了,何必听那麼多次?」許未繼續啃洋蔥,秦晴則隨手收拾起他滿桌的病歷、文件與醫學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