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絡很多心事、想法,身為父親的丁兆不曉得,但龍易飛卻是清楚的,所以他很快找到了他。
這時,丁絡和姚瑤已經離開了池上,來到美濃。美濃以制造精美紙傘聞名全台,誰知這里的米同樣赫赫有名。
他們悠閑地在美濃那微帶著純樸、傳統氣息的街道上閑逛。偶爾,四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會,踫出星星火花,又迅速地閃開。
姚瑤的臉上帶著一股真正的新嫁娘那種害羞、幸福的表情。她總是偷偷地望一眼丁絡,又怕被發現,太羞人,便很快地轉開視線,但沒隔幾秒,又忍不住再偷看一次,再躲……整張臉就這麼一路紅著,像搽滿了胭脂。明明她臉上是脂粉不施的。
而丁絡,他快樂得整個人都變傻了,走路同手同腳,一張嘴笑得都快咧到耳邊了,看起來真像白痴。
不過這就是愛情啊,曾經龍易飛也嘗過這種滋味的,很美妙,但是也很痛苦。起碼,發生在丁絡和姚瑤身上,會非常艱難。
所以龍易飛打消盡快將台北的異狀告訴丁絡的念頭。就讓他們暫時月兌離世俗的打擾,悠閑地享受幾天快樂又怎麼樣?反正……事情都已經到了無解的程度,再去煩惱也無濟于事了。
他抽出一根煙點著,轉身準備走了。
偏偏姚瑤眼尖發現了他。「龍易飛!」
丁絡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變成一種苦澀。他知道龍易飛的出現只代表一個結果──他跟姚瑤玩的小把戲已經被丁兆發現了,龍易飛頂不住,正在落跑中。
龍易飛聳聳肩。好朋友間,很多事情不必明說,一個眼神,大家心里有數。
他搖著手上的香煙走到丁絡和姚瑤面前。「嘿,打擾你們恩愛甜蜜了,真是抱歉,不過我就要離開台灣啦!同一個地方待久了總是會膩,我還是習慣漂泊,所以來跟好朋友說聲再見,反正你有我的電話,有事就call我吧!」
姚瑤听到他說「恩愛甜蜜」,臉整個紅了。這幾天跟著丁絡到處玩,那個……他們兩人之間絕對清白如水,可是心頭卻始終像浸在一罐糖蜜里,那樣地甜滋滋。
她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再看龍易飛痞痞的笑臉。
這讓龍易飛覺得很有趣,高舉拳頭捶了下丁絡的肩膀。「多年願望終于實現啦!抱喜恭喜。」他是在調侃丁絡對姚瑤的長年暗戀。
但丁絡卻拋給他一句別具深意的話。「你要羨慕,不如去趟瑞士,也許能踫上很多艷遇呢!」
龍易飛渾身一顫,理解了丁絡的話中意。丁絡準備動用他們存在瑞士的緊急基金好好跟丁兆斗一場了,這小子……是愛情給了他這無窮的魄力嗎?管他的,那些老家伙,要斗就來斗吧!反正早晚要戰上一場的。
「似乎是個不錯的建議,我這就訂機票去瑞士,再見了兩位!」他就這麼匆匆地來、匆匆地走,留給姚瑤滿月復狐疑,而給丁絡的則是一腔戰意。
第七章
夜晚,丁絡和姚瑤宿于民宿。
兩個人一般的性子,都不愛豪奢,所以舍棄大飯店,寧可入住那純樸簡單的民宿。
但說是民宿,房間卻也清幽潔淨,飲食都是當地名產、山菜冬筍、蕨類野菇,樣樣都是鮮美甘甜的滋味,讓兩人吃得好不開懷。
吃完飯,兩人各自回房休息。他們畢竟不是真的結婚,總要避避嫌,這場蜜月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所有的騙局都被丁兆識穿了,再演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他們回到台北的第一件事,應該就是辦理離婚手續吧!
丁絡苦笑地擦干剛洗好的頭,換了套休閑衫,走到隔壁姚瑤的房門前,右手高高地舉起,卻怎麼也無法往那門板敲下去。
他得告訴她,他們的騙局被丁兆識破的消息,讓她有點心理準備。
當然,他了解自己的父親,丁兆發現自己被騙,一定會將全數怒火傾泄到丁絡身上,因為丁絡才是丁兆真正在乎的人。
混江湖的,誰沒有跌跤、被人耍弄過?那是自己能力不足,應該要好好檢討,不該怪對手太厲害。
但身邊人的欺騙就是一種不可原諒的背叛了。這若放在丁家的幫派未解散前,那是要發出追殺令,全幫動員剿滅叛徒。
而今,很多太偏門的生意丁兆已經不再接觸,他就是鑽些法律漏洞騙騙錢而已。可是他骨子里那股黑道對叛徒的痛恨仍是烙得深刻,那是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的。
丁絡知道他跟父親是徹底撕破臉了,也已有了覺悟,但是姚瑤……他們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一點點的感情,他已經在她心底栽下情苗,只要再多給他一些時間便能開花結果了。
可是他不敢再跟她在一起,怕丁兆將他們視為一體,一同報復。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她……哪怕她掉了一根頭發,他的心都像被人用拳頭狠狠揍了一下。
如果真的愛她、真的想保護她,他就得與她分開,讓他吸引丁兆全部的注意力。至于姚瑤,姑且不論她有沒有能力威脅丁兆,他根本不將她放在眼里,就算有人花錢請丁兆去對付她,他還會覺得跟個小女孩為難很丟臉呢!所以,只要姚瑤跟他撇清關系,她基本上也就安全了,只是……命運真的很捉弄人,他費盡心思追求她,好不容易點燃了些微希望之光,卻得親手掐滅它,讓他情何以堪?
他無法親手敲下這扇門板,告訴她,游戲結束了,他們該各自回歸自己的位置了。
他心痛地站在她的房門前,回想這幾天的點點滴滴。在火車上,她結束了對他的厭惡,展現了她的關懷,讓他心頭暖似冬陽;在池上,她在那艷麗藍天下,對他露出天底下最可愛的一抹微笑,令他興奮得恍然踏在雲端;在剛才,她──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好像有一道光緊接著射出來,打斷了丁絡的思緒。
接著,他看到剛洗好澡,一身清新白衣的姚瑤,好似一朵月下美人,正在款款綻放著她美麗的風采。
丁絡的心髒凝窒一下,然後瘋狂地跳動起來,那旋律似是一首愛之曲。
「我听到門外有聲音,就猜是你。」她唇角蕩漾著三分害羞、七分歡愉的笑容,起伏劇烈的胸部顯示出她是多麼匆忙地趕過來開門。「你找我有事嗎?」她看著他,兩只眼楮亮閃閃地,全都是心形的符號。
丁絡的眼忍不住酸澀起來。十六年了,她在他心中就像是一尊女神那樣崇高的地位,他只能遠遠地看著、膜拜著。
但天意弄人,讓丁兆和姚家父母相識,進而安排他和姚瑤相親。
上帝明鑒,相親當天一開始,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一場相親宴,只以為又是被父親帶去認識些豪富。跟這些名流打好關系,日後他接班也會順利些,所以丁兆常帶他四處與人聚餐、打球、聯誼。只是那一天,他原本以為的豪富變成了他心中的女神,錯愕根本無法形容他當時的心情。
他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翩然走進的身影,像是隆冬過後的第一道春風,帶來了綠草的清新、百花的芬芳。
他的眼光再也離不開她,沒待她開口,他就迫不及待要求訂下婚姻。但那時候,她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神,鄙視著下界渾渾噩噩、大錯小錯不斷卻又自以為了不起的凡人,女神極度失望,終于徹底地放棄了拯救這個世界,轉身離去。
而他的心也在那時候遺落在她身上,隨著她走東往北,再不受主人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