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一干醫護人員立即卯起來為這位大少爺驀然興起的念頭忙和得不可開交。
就在那邊的專業人士正忙著為保存臍帶血而哄亂成一團時,護士已抱著擦干淨的小娃兒送到滿臉汗漬、一身疲憊的龍依手上。龍依嘴邊還殘留著幾點因為啃咬杜皓天的手指而被噴濺上的血漬,那模樣瞧起來還真有幾分的……可怕。
但還是及不上她懷里那個皺巴巴、又紅通通的小家伙。
人人都說孩子是上帝恩賜給人類的天使,天真無邪、美麗可愛。
……為什麼她一點也看不出來?
小家伙的樣子瞧起來活月兌月兌就像是一只少了些毛的猴子嘛!
不過摟在懷里溫溫的、軟軟的,那緊閉的眸子里不知藏了什麼樣的神采?握起的拳中不知想要掌握些什麼夢想?他小小的腦袋瓜里又都轉著啥念頭呢?
不知不覺地,她心底的荒漠飄起一陣溫暖細雨。
那原本被深埋在荒漠底下,才掙出一點點青芽的植物接受了雨露的滋潤,飛快地生長了起來。
她感覺冰封的心靈在震顫,就因為這個丑不啦嘰的小家伙。
「怎麼了?」杜皓天發現她狀似平靜的圓眸底下正掀著滔天巨浪,關心地問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讓人給妳檢查、檢查。」
「我沒事。」不過她緊了緊抱著孩子的手。
不管再冷血無情的人,對于產自本身血脈的一塊肉,總也是有幾分不同的吧?
她自認看透世情,對這炎涼人間也是失望透頂,因此養出了一副狠硬心腸,但要她就這樣把這個紅通通的小猴兒給扔進垃圾堆里,她……還是做不到。
是她太蠢,還是她的親生父母心太狠?她真的不知道。
她感到無限的疑惑、萬分的迷惘……
自從生下孩子後,龍依就變得異常的沉默。
醫生說,她可能是得了產後憂郁癥,還說現在很多產婦都是這樣,尤其她還這麼年輕,乍然為人母親,不安是理所當然的,只要好好開導她、安慰她,她很快就會恢復的。
然而,杜皓天卻覺得情況沒那麼簡單。
龍依自小至大,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就連他這自幼被眾家少女捧在手心中的白馬王子、老師們口中的天才,見了她也有幾分羞慚感。
兩人幾經艱辛,他眼看著她展現出強韌、堅忍、勇敢的一面,真真愧煞天下男子漢。
如果不是她幼時經歷太多折磨,一片心田早已化成荒漠,無心爭雄于世間,想必這年輕豪杰榜上不會少她一名的。
這樣一個女人,會僅僅因為生個孩子就陷入憂郁癥的漩渦里?
打死他,他都不相信。
「飛」著輪椅……好吧!他是個沒啥耐性的人,尤其不能走之後,他的耐性又更差了。再加上他又恥于被照顧——這純粹是男性自尊心在作祟,他寧願辛苦些照顧人,也不想受保護——所以他徹底拒絕了由人來幫他推輪椅的建議。
朱世紳也由著他,只派幾個膽大心細、身手一流的手下暗地里關照他。
並且,朱世紳還另外給杜皓天訂做了一輛電動輪椅,引擎是特別改造過的,那速度不比一台50CC的摩托車差。
自此後,杜皓天就成天飆著他的電動輪椅到處「飛」。
當他來到龍依的病床旁,她已經給寶寶喂完女乃,正在幫他拍背順氣。
這孩子還沒取名,因為朱世紳還在逼著十來個算命師給孩子掐八字、算筆劃,務必要取蚌最吉祥、最長命百歲的好名字。
杜皓天看見龍依給孩子拍背的動作規律得像機械,兩只眼楮也空空洞洞的,如果不是偶爾有幾絲光芒閃過,他會以為自己正面對一個死人。
「龍依?」他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她沒有回答。
他又連續叫了幾聲,見她一點反應也沒有,終抄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大腿。
長年受訓的靈敏反應瞬間發揮,她一腳踹出,讓他連人帶椅飛出了老遠,直撞到牆壁才停下來。
杜皓天心頭恨得很,咬得牙齦都發疼了。
不是氣她的身手敏捷,而是……為何他如此沒用?他多想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以成為她的靠山,足以保護她、擁有她。
偏偏,他本來就不如她了,現下又傷了脊椎,半身癱瘓。
這樣一個人不成為她的累贅就算很好了,還妄想保護她?說出去肯定笑掉一堆人的大牙。
龍依恍然回神,這才發現下錯殺手了,懷著幾分愧疚。她訕訕然地開口︰「怎麼不叫我?你這樣子很容易被我誤傷的。」
「知道妳很厲害!」他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飽含了醋意。
她也不在乎,知道他為了手術接連失敗,至今仍無法行走而自卑萬分,聰明人都不會在這時候捋虎須的。
「找我什麼事?」她直接問。
他伸手搓了搓吃飽喝足後已然睡下的寶寶。
真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他的兒子!他才二十一歲耶,大學都還沒畢業,竟然就做爹了。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此身不在塵世間,他正身處于夢幻境界。
可指下的觸感又是如此的真實,教他懷疑不得,自己確實做了父親。
「唉!」左思右想,最後居然也只得一記長嘆。
她似有所感,跟著一嘆。「很沒有真實感?」
他無力地點點頭。
「我也這麼覺得。」
依稀記得她還在孤兒院里挨揍、在街上跟野貓野狗搶東西吃、被收養……後來又被送回孤兒院,然後……成天打架鬧事、呼朋引伴地飆車喝酒,偶爾勾引幾個心懷不軌的老頭子,詐了他們的錢包後轉身就跑……
再接著,她踫到了克星,一個比她更冷、更酷、更無情的男人——龍門十三英的老大龍傲,被他壓得死死的,就此在龍門待了下來。
後來經過一番激烈廝殺後——就是玩剪刀石頭布啦!她的運氣還不錯,在十三個人當中猜到了第九位,從此人人叫她龍門九小姐,龍依。
餅往的記憶還未褪去,怎麼突然間她的身分又起了一場天翻地覆的大轉變?
她從小姐變成媽媽了,懷中這小壯丁就是她的兒子。
靶覺好奇怪、好不可思議。
最近,她每天都感到自己似乎還沒有睡醒,正處于夢中,所以才會遇到這樣離奇詭異的事。
「可不管我們怎麼想,他都已經真實地存在了。」杜皓天再度搓著小寶寶的臉說。
小寶寶難受地皺了皺眉。
「別這樣!」龍依下意識地阻止他繼續欺負兒子。
「喂!」他不滿地低吼。「妳這種有了兒子就不要老公的行為很要不得喔!」
龍依橫他一眼。「神經病!」
「本來就是。」他不滿地嘀嘀咕咕。「妳從來就沒有對我這麼好過!」
「你吃醋啊?」
「不行嗎?」他豈止吃醋,根本是整個人都浸到醋缸里了。
「那就吃個夠吧!」龍依按鈴,讓護士來將小寶寶帶回育嬰房里安穩地睡覺,別在這兒被他那變態爹地玩弄。
等到病房里只剩杜皓天和龍依兩人後。他默然地看著她,她同樣沉寂以待。
杜皓天是打心底期待她能先開口,不敢奢望她盡吐心事,但她肯跟他聊聊,起碼代表了她心里有他。
奈何龍依的冷酷是具國家級標準的,她一旦打定主意閉嘴不語,就算拿鉗子來撬,也漏不出一個字的。
結果,還是杜皓天先投降。
「妳最近還好吧?」
「吃得飽、睡得好,沒什麼不好的。」
「真的?」他眼楮微微一瞇,俊秀的五官瞬間染上三分邪肆、七分傲然。「既然過得好,怎麼滿醫院都傳聞你得了產後憂郁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