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飯店里本來就人來人往,有人來有什麼了不起?」一離開美國,他把什麼警戒心都扔到背後去了。
在他的想法里,美國與台灣相距何止十萬八千里,即使躲在暗處的敵人再厲害,難道可以跨過半個地球,操縱這座小島的一切?
「少廢話,叫你準備,你乖乖照做就對了。」她自己穿好,又急著幫他穿衣服。
看她慌成這樣,他只好跟著加快手腳準備,但口里仍是不斷地說︰「妳別太神經緊張,台灣離美國很遠耶,對方就算要派人過來,起碼也是幾天後的事,有必要這麼緊張嗎?」說話間,他也已穿戴妥當。
龍依瞪他一眼,本來是想開罵的,但轉念想想,這天真的大少爺不知道世間險惡是正常的事。
反倒是她,打出生起就與死神搏斗,卻還是這麼大意,才真是罪無可恕。
于是邊徒手將床單撕成長條,綁成一串,邊為他解釋。「如果敵人現在才得到我們的消息,從美國那邊派人過來,或許需要幾天的時間。可如果他們事先知道我們的目的地,已經準備好在這里守株待兔呢?」
「怎麼可能?」杜皓天大力搖頭。「老實告訴妳,在發生這些事之前,我連台灣有親人都不曉得。我父母是私奔結婚的,跟兩邊親戚都斷了聯絡。這二十幾年過去了,從沒見過任何親人上門,我還以為除了爸媽外,自己沒有任何親人了呢!」
「你不知道不代表別人也不曉得。況且,你別忘了,你的父母現在下落不明,也許他們已經落到敵人手中。」話說到越後頭,她聲音越形冰冷。「這世上有很多方法可以從一個人口中得到消息,你知不知道?」
他一震,面色蒼白若雪,腦海里出現了一幕父母慘遭惡刑逼供的恐怖畫面。
她不再說話,徑自走過去打開落地窗,將結成長條的床單綁在陽台上,而後隨手一弛,長布直墜而落。
他木然地跟著她的腳步來到陽台。
「你來這里干什麼?」她反手拉著他轉進浴室,打開里頭小小的窗戶。「落地窗外的布置只是幌子,我們真正要走的逃生通道在這里。」
他抬頭看那小巧窗子,依她嬌小的身材,應該是暢行無阻,但他……恐怕鑽不過去吧?
「放心。我量過了,是有些勉強,但絕對過得去。」他的身材她昨晚早模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有問題。
「好吧!」他相信她的判斷,毫不遲疑地就要踏上馬桶,攀向逃生通道,但她卻把他拉下來。
「別急,我先來。」言語間,她已經手腳俐落地穿窗而出,就站在窗戶與建築本體間凸出的小小平台上。
他照著她的方式做。過去,他自信運動神經也是一等一的,可與她相比,那真是天差地遠。
就見他狼狽萬分地半身穿過窗口,隆起的臀部卻突然被卡住了。
他卡在半空中,一時間就像翻身的烏龜,狼狽不堪。
忽然,龍依伸出手來拉他,杜皓天順利穿窗而出,這時才明白龍依要求由她先來的原因,就是已經料到他會出糗,才預做準備。
幾乎就在兩人成功月兌逃的同時,客房大門也被踢開,破門而入的是三名制服筆挺的大漢,裝扮完全是飯店服務生的樣子,如果不是龍依事先發覺三人腳步聲不對,異常的俐落和沉穩,起了警戒心,強拉著杜皓天逃走,這會兒他們已經被人甕中捉鱉了。
三名制服大漢一入房間,注意力果然先被洞開的落地窗給吸引住了。
龍依和杜皓天趁此良機,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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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逃逃、跑跑跑、追追追、躲躲躲——
龍依真是……把她打死一百遍都不敢相信,她第一件工作會進行得這樣……艱難又困苦。
她懷疑有人在整她,要不然就是自己正倒楣,否則怎麼會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從美國逃到台灣,而且還是借著龍門兄弟的幫助喔!
在踏上台灣本土後,還以為一切都會很順利了,想不到下飛機不過一天,又被人盯上。
而且這回的追捕比起在美國更加緊密嚴實。
再加上她對台灣的街頭又不熟,就這樣一邊跑、一邊迷路,他們曾經想坐車,卻連續兩次搭上賊車,差點丟了兩條小命,從此放棄搭車的念頭。
去租車又被刁難,動手「暫借」嘛……呵呵呵,一瞬間他們好像變成了十大通緝要犯,被警察追得像條狗似地逃進山區。
從此車子成了他們心頭永遠的痛。
他們決定認命,了不起動用十一號公車,走路去台南嘍!台灣又不大,他們才不怕咧。
但實際上,他們花了快半個月,才從台北南竄到台中。
而從台中走到台南,又足足用去三個月的時間。敵人應該早就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所以越往南走,那搜捕就更形嚴密,讓他們經常一整天走不到一公里路,真是……好想哭,就算讓個小孩子來走,三個月也足可繞台灣一圈啦!
在這九十天中,龍依和杜皓天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兩只眼楮黑得像世界稀有動物——熊貓。
可見他們這些日子來過得有多麼不好。
「怎麼樣?找到路沒有?」不過對杜皓天這原本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來說,這半年的逃亡生涯已經讓他徹底改變。
如今,他黑了、瘦了,原本的溫文氣質漸漸被精悍的氣勢所取代,眼楮也變得炯炯有神了。
所以這段路雖然辛苦。對他而言卻也是收獲豐富。
最可憐的當數龍依了,工作酬勞全孝敬了龍門的哥哥們,一副嬌軀則送給了杜皓天,真真應了那句——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過……再怎麼痛苦的旅程總有終點。
就像她小時候那樣,孤兒院里的老師動輒又打又罵,她幼年時無法反抗,只能咬緊牙根苦熬。
到四、五歲時能跑能跳了,馬上就利用機會逃出去。
可誰知道,外頭的世界也沒好到哪去,一時快樂後,她很快就面臨沒飯吃的慘境,最終落到不得不跟野狗、野貓爭食的下場。
街童不好當啊!流浪了半年多後,又被捉回孤兒院狠揍了一頓。
幸好她生得一張討人喜歡的女圭女圭臉,沒多久便被收養,過了一段好日子,但可惜啊!
原本不打算生小孩的養父母收養她不到一年,竟然懷孕了。喜獲鱗兒,著實樂了他們,卻苦了龍依。
收養的畢竟不如親生,尤其在家境不算好的情況下,將最好的東西都留給親生兒女也是人之常情。
又過了半年,養父在工作時受傷,一時經濟陷入窘境,龍依自然首先被拋棄,又回到孤兒院。
現在回顧這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也就只有「起起伏伏」四個字可以形容。
當然,這場逃亡之旅在歷經千辛萬苦後,終于要結束。
她喘口氣,朝右邊的巷子l比。「如果剛才便利商店的店員沒有說錯,走過這條巷子,再過兩個紅綠燈,應該就到你外公家了。」
「可是剛才那個店員听見我們問朱世紳這個人時,臉色好怪。妳確定要照著那人的話走?」經過半年的歷練,杜皓天察言觀色的本領可說是突飛猛進。
「不然就再問一個人好了。」龍依四下瞄了瞄,走到一處檳榔攤前,向賣檳榔的老板買了兩瓶礦泉水,付錢之際隨口就問︰「老板,你有沒有听過附近有哪一家姓朱的?」
「姓朱?」那老板低頭想了一下。「對街有對新搬來的夫妻好像就姓朱。」
「那個丈夫是叫朱世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