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小朝哥哥。」
「真是可憐的孩子。」小朝非常有同情心,相較起來,嚴公子幾可稱為冷血了。
「人真的可以啃草根、樹皮過活?」嚴公子很好奇。
「雖然不能說活得很好,但確實可以的。」戴禍水頷首強調。
嚴公子雙眼閃閃發亮,像是黑暗的天幕里,唯二兩簇光明。
戴禍水這輩子見過的男人也不少了,有幾個甚至是人中龍鳳,比如袁青電。
袁青電出身高貴,一輩子沒吃過太多苦,天縱英才讓他人生路上走得順順利利,偶爾遇到一些小麻煩,頂多也只是煩惱一下,很快就能找出方法解決。
戴禍水不否認,自己曾經很崇拜袁青電,這年頭要活得像他那樣奔放自在的人,已經不多了。
嚴公子應該也是個逍遙的人,但他卻教自己給困住了。
他的外表雖是而立之年的男人,內心卻不過是二十出頭的懵懂少年。
他聰明、英俊,要什麼有什麼,卻從來沒有弄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望。
倘若有一天,嚴公子說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是蹲在路旁,啃一根糖葫蘆,戴禍水也不會訝異。
嚴公子被保護得太好了,好到除了生意外,他不懂得任何人情世故。
「不只草根、樹皮可以吃,蟋蟀、娛蚣、蜂蛹之類的蟲子也都可以食用。」戴禍水舉出幾樣餓荒年間,人們閉著眼楮吞入月復內的食物。
小朝在一旁狂吐猛吐。「拜托,那麼嗯心的東西怎麼有人敢吃?」
「想活命就必須吃。況且……」戴禍水頓了一下,續寫︰「只要吃不死人,又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吃的?」
「你們不覺得恐怖嗎?」小朝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與餓死相比,有蟲吃算是很幸福了。而且,它們的味道其實不錯。」寫著,她還舌忝舌忝嘴唇,好像正在回想那些美味。「你們可以想像一下,一口咬斷那肥滋滋的蟲身,濃厚的汁液溢滿唇內,瞬間……」
「惡——」不及看完,小朝已搗著嘴跑去吐了。
「真是不錯啊!」嚴公子卻笑得像是拾到了一箱元寶。
於是——
這一天晚上,嚴府舉辦了一場空前絕後的蟲蟲大餐。
「你不吃嗎?」戴禍水挾了一條娛蚣到嚴公子碗里。
如果她曾預料會見到他一臉慌張面容,她注定要失望了。
嚴公子很快樂地把娛蚣放進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果然,任何東西都得吃過才能下評斷,娛蚣看起來雖然惡心,但經過油炸,吃來倒也香酥可口。」
戴禍水笑嘻嘻地點頭,同時在他的碗里多添一只蠍子。
但這回他沒吃,反而放下筷子,意味深長地睨著她。
「你有求於我?」
「小朝哥哥說,想在嚴府里長久待下去,得要到公子的手令。」她寫著。
「沒錯,嚴府不養廢物。」他雖然混,卻也知曉,要維持「混」的本錢,就得好好經營嚴家產業,一旦他千金散盡,恐怕也沒人鳥他是何許人也。
為此,他規定,嚴府里上從管事、下至長工,年年得接受考察,通過了,給予手令一只,代表你今年可以在府里待下,不愁衣食了。
這法子讓嚴府的人力得到最佳的利用,連王上都夸獎他天縱英才,只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所有的考核概以嚴公子的喜好作準,行不行,他說了算。
小朝常說,嚴公子根本不是想管理好嚴府才想出這法子,他不過是吃飽沒事干、愛整人罷了。
嚴公子沒反對,很快樂地同意了。只要結果好,過程如何又何必在意。
料不到今天竟有人自動送上門要求他整,這下可有樂子逗了。
「我有很多本事,你養我絕不會吃虧。」她寫。
「寫來瞧瞧。」
「我最大的本事就是逗公子開心。」她指著那滿桌的蟲子大餐。
嚴公子仰頭大笑。「的確,你今天讓我很高興,不過小朝有沒有告訴你,我這人是很挑的,同樣的把戲對我起不了作用。」
「小朝哥哥的說法是——別去找死。」
「你不相信他的話?」
「我百分百相信,但我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你對自己很有信心?」
「我對自己的肚子深具信心,只要能填飽它,它會讓我的腦子動得比閃電還快。」
「所以你會有無數的故事供我尋樂?」
「還有一籮筐的游戲讓公子每天的生活高潮迭起。」
「了不起的自信。」嚴公子拍手叫好。「那麼我就破例給你一個優惠好了,只要你能夠連續十天讓我不無聊,我就給你一只可以在府里待上一年的手令。」
「如果我能連續讓公子樂上一年呢?」她在面一剛的白紙書上這樣一行字。「公于是否可以給我一張終生飯票?」
嘿!打出生到現在,三十一年,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敢挑戰他。嚴公子開了眼界,也樂了。
「可以,一年的開心換取養一個人一輩子,值得。」他放下碗,準備走了。吃過蟲,知曉味道就夠了,不必吃太多,反正吃飯也沒啥大樂趣。
嚴公子一向吃得不多,打小起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這樣幾年下來,說真格的,他已經什麼都吃膩了。
現在他只要不是餓極,憑著一身高強內力,也不需吃太多東西。
他覺得很好,反正吃得多不過就是拉得更多,上茅房也是件頗麻煩的事,還不如維持原樣。
戴禍水一路用著奇詭的眼神追隨他的背影離去。
要不無聊嗎?那有何難?她想著。
這往後,嚴公子的日子保證過得精彩刺激。
因為打小習武的關系,嚴公子的身子一向不錯,也鮮有病痛。
加上嚴府富得流油,任何奇珍異寶皆可手到擒來,也養出了他一身強健體格。
他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連瀉三天肚子,連大夫都查不出病因。
一天跑上三、四十趟茅廁讓他臉色蒼白,一雙腳抖得都快站不住了。
「公子,喝藥了。」小朝端來藥湯。
嚴公子翻個白眼。「我覺得這些藥越喝,身子越難受。」
「這是御醫開的藥,之前那些蒙古大夫都被我趕走了。」在蘭陵園,嚴公子可是比世襲王爺更加重要的人物,他連病三天的消息,還不驚動皇宮?今兒個一早,王上就派了御醫來,診治、湯藥都由皇宮負責,小朝還不把那些空負神醫之名,收費貴得要死、本事卻差得要命的蒙古大夫全數轟出府去!
「這可省了不少銀子。」嚴公子邊說、邊接過藥湯。這藥聞起來很正常,看起來也很好,拿銀針也試不出什麼古怪,偏偏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直覺告訴他,再繼續喝藥下去,他一輩子都要泡在茅廁里了。
「是啊!」小朝很高興,因為他趕那些大夫走時一分錢也沒付。這是當然的,他們沒治好嚴公子的病嘛!
帳房撥下來的那些診療費、藥湯錢全進了小朝口袋,樂得他笑不攏嘴。
「我還是不喝了。」想了又想,嚴公子決定相信直覺。
小朝瞪大了眼。「公子,听御醫說,這帖藥可值五兩銀子,你怎能不喝?」雖然花的不是他的銀兩,但數字仍教他肉痛。
「我怕繼續喝下去,一輩子都要老死在茅廁里。」
「公子是說,這藥被人加了料?」小朝一顆腦袋搖得像博浪鼓。「不會的,我親自監督御醫煎藥,看他下足了本錢,不會有錯的。」
「你倒勤勞。」
「當然,國庫的錢也是咱們交的稅,能利用時自當多加利用。」小朝是很節儉的。